燕京南郊,莠草萋萋,十里长亭外,古道西风呜咽。

颜启昊骑着玉花骢,颜意骑着一匹枣红马,并辔而行。身后,是数百名随从,簇拥着一辆乌漆大车。

一只玉手,挑起了车的帷幔。一段白色的袖子,一袭宽大的青色帷帽,露了出来。

另一只手,缺了一根食指,用白纱布裹着,三指轻轻撩起了帷帽上的青纱,露出了一角斑白的鬓发,和一双凤目来。那眼睛像一泓深潭,幽深莫测,那视线直直的,看向那玉花骢上紫袍的人。

像是感受到了背后灼热的目光,颜启昊回过头来。

那双玉手像是被烫到似的,倏地缩了回去,两重帷幕应声而落。

终究是,今生今世,两不相见。

“意儿。”颜启昊涩声,“早去早回。”

“是。”颜意点头。

“可不许不回来。”

“不会的,爹爹……”颜意低着头,像是自语,“那天,本来是大哥满了十六岁剃发,我非要跟着凑热闹,也剃了发……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娘到底是不是在恨我,在她心中,我到底是什么?是她的亲骨肉,还是敌国的王子……”

转眼,已经快到冬至了。

颜音的这段日子,过得比在中都宫里还要闲适,每日里只是看,作画,调养身子,偶尔想要跑去惠民署帮忙,戴子和却总是不许,只说让他先把身子养好,待来年开春以后再做道理。

自颜意南行之后,颜启昊似乎没着没落的,天天往颜音这里跑。颜音的态度却始终不冷不热,礼貌上无可挑剔,但全无半点亲厚之意。

这天,颜音刚刚浸浴完毕,裹着轻裘,偎在熏笼边,拿布巾擦拭着头发。

颜启昊突然走了进来。

“音儿。”

“父王。”颜音连忙站起身来。

“不用起来。”颜启昊按住了颜音的肩,自己也在旁边盘膝坐下。

“怎么不让下人伺候?”颜启昊问道。

“我不喜欢身边有人,也不喜欢别人碰我。”颜音回答。

“那……爹爹帮你好不好?”颜启昊顺手接过了布巾。

“好。”颜音点点头。

颜启昊边帮颜音擦拭头发,边问道:“总是待在府里,闷不闷?要不要出去散散?”

“还好……我在会宁时,也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出宫门一步。”

“那……要不要陪爹爹去一趟海云寺,一起洗洗温泉,打打猎?记得你小时候,爹爹曾经答应带你和你娘去打猎的,但是因为军务繁忙,几次都食言了。”

“是吗……我都忘了,难为父王还记得。”颜音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