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九、音书万里几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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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启昊展开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一封遗诏。
上面言明若今上龙驭宾天,颜音、颜亭即刻恢复宗籍,并晋封颜音为益王世子。若益王颜启昊已故,则颜音继任益王。若益王爵位已有颜启昊其他子嗣继承,则其他子嗣另行册封亲王。
“皇上,您这是……”颜启昊很是困惑。
“小六啊……咱们两个,不可能护着他们一辈子,咱们迟早会先他们而去的……失了咱们的庇护,音儿这样单纯善良的心性,若没有宗籍王爵,他还有什么依仗?若音儿有个闪失,你叫亭儿怎么活?”颜启晟颓然长叹。
“可是……皇上,一门两亲王,臣万万不敢受!”
“小六,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丢下三哥,早早去地下吗?”
颜启昊自知失言,脸一红,垂下头不再出声。
这父子二人在帝王面前的窘态,倒是一模一样。
颜启晟摇头苦笑,“朕不是为了音儿,也不是为了恩典你,朕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朕只有保住音儿的荣华富贵,才能保住亭儿得享天年,一世平安。”
“是。”颜启昊双手将折子递给颜音,颜音忙叩头谢恩。
“你先走也好,朕先走也好,总要为他们筹划好将来。亭儿这样的心性品格,尚不免杀兄,你又怎能保证你那几个儿子,日后不会苛待音儿?”颜启晟兀自念叨着。
颜启昊一哂,自己这几个儿子兄友弟恭,怎么会苛待音儿?
西风古道,夕阳向晚。
颜音驻了马,劝道:“父王,您别再送了,再晚了,就要关城门了。”
颜启晟从怀中掏出黄金虎符,笑道:“这个还叫不开城门吗?”
颜音一哂,“父王日常总是教导我们要守规矩,如今自己却……”说到这里,颜音顿住了, 毕竟,为人子者,不好当面批评父辈。
颜启昊也笑了,“人这一辈子,总有一些事情值得坏了规矩,拼上性命去做的,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就像当年爹爹不管不顾地娶了你母亲,就像……你不管不顾的去救亭儿。”
颜音顺着颜启昊的目光,向不远处的马车望去。因为暑热,车四面的帘子都挑着,颜亭俊美的侧影,在夕阳的勾勒下,像一幅图画。
像是感知到了颜音的目光,颜亭侧头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看上去……完全不像是患有失心病的样子,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雄心万丈的少年将军。
颜音心中轻叹,毕竟……永远回不去了……
颜启晟见颜音神色黯然,忙宽慰道:“你们住的地方,我已经让谢德派人打理好了,在白山半山腰,那里有好温泉,地气和暖,即便是在严冬,穿夹衣都不冷,对你和亭儿的身子都有好处。虽说在山上,但离最近的村镇只有半天的脚程,还是很方便的。”
颜音一怔,没想到颜启昊为他准备得这么周到,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颜启昊见颜音这个样子,眯起眼睛笑了,“你从小锦衣玉食,从未独自生活过,哪里知道有多少琐碎的事情要安排?那边给你留了十个小厮,这边这十几个侍卫送你过去之后,也留在那里伺候你们。”
“父王,不需要这么多人吧?我自己应付得来的!况且三哥也不喜欢被那么多外人围着。”
“不多派些人,父王不放心,若你觉得不需要这么多人,可以陆续遣他们回来,但必要的人总要留的,你手无缚鸡之力,亭儿的身子也不好,万一遇到事情,你们怎么应付?”
颜音虽然觉得颜启昊的担心有些多余,但也心下惴惴,不知道颜亮的母家会不会寻机报复,便也不再推辞了。
“今日一别,不知道今生能不能再相见了……”颜启昊喟然叹道。
“爹爹!您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您的病只要保养得当,绝对没有大碍的,二哥、义父、师父我都反复叮嘱过,让他们帮我盯着您,您不会有事的。”颜音大急。
颜启昊佯怒,“什么叫帮你盯着我?怎么跟父王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颜音反驳,“是父皇嘱咐我的,说一定要有人盯着您,否则您一做起事情来就不知道饥饱,更别说记得按时服药了。”
“好啊,还用皇上的话来压我,反了你了!”颜启晟一边笑骂,一边从怀中掏出了那个雨过天青的瓷瓶,“这个,你拿着吧。这东西带在身上装药总怕摔碎了,述羽另给我做了药囊。这个……毕竟是爹爹不小心弄碎的,又是爹爹教你修复的,你带着,做个念想。”
颜音含着泪点点头,接过那瓷瓶,揣在了怀里。
“又哭……”颜启昊粗糙的指腹,在颜音眼睫滑过,“你是大人了,不要总是掉泪,亭儿全指着你呢!”
“是。”颜音重重点头。
“每月一封信,任何时候不得间断,否则等你回来,我会重重罚你!”
“是……”颜音被颜启昊佯怒的样子逗得破涕为笑。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渤海郡白山脚下,一年一度的三月三大集,又热热闹闹开张了。
方圆几十里的富商大贾,贩夫走卒都聚集在这里,山货,皮张,药材……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熙熙攘攘的长街上,走来了两个人,一个三十来岁的年纪,另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赭色海青衣,藕荷色织锦缎镶边,和一般商贾没有什么不同,但两个人俊美的相貌和高贵的气度,却让他们显得如此鹤立鸡群。
年长的那个身材高挑,剑眉朗目,眉梢眼角带着纯稚的笑容,不停地东张西望。年轻的那个个头略矮一些,肤色白净,五官美如女子,同样微笑着,一脸温柔,时时用手臂呵护着年长的那个,一双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他的身上。
这两个人,正是颜音和颜亭。
十载岁月,流放生涯,似乎并没有在两个人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一眼望去,俨然还是当年携手走在禁宫中、御苑里,如影随形的那一对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