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生气啦！(第1/3页)

方默一直到上了中学，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家庭氛围很特别。

人在缺乏对比的时候，很难发现自己有多么幸运。他一贯以为所有父母都是那么温暖的，是能让子女放心信任和依靠的。

他考试考砸了，也敢把试卷拿给父母看。在学校干了坏事被要求叫家长，也从不隐瞒。有想要的东西，就会主动跟父母开口。在名为“家”的地方，他的情绪无需隐瞒。

他的父母一直到年近四十才终于有了他。老来得子，自然万般宠爱。他们俩退休前是小学教职工，脾气耐心都好，又懂得引导。

从小到大，方默被批评过教育过，却从未被责骂过，更不曾挨过打。他的父母总能找出许多奇特的角度发自内心地赞美他，让他从小就坚信自己是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孩。

也曾有亲戚对他父母的教育方式提出质疑，认为这会把孩子宠坏。

方默确实被宠成了一个有些娇气的，略微自我中心的人。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自信的，积极的，大多数时候总是十分快乐的人。

快乐是无价之宝。所以，哪怕方默成绩从来中不溜丢，人缘普普通通，浑身小毛病，他父母依旧觉得怪不错的。

因为几乎对他没有要求，于是时时刻刻都对他满意。唯一一次真正为他担忧发愁，是在他刚上高中不久以后。

方默在某天晚饭时突然对他们说，觉得自己好像更喜欢男孩子。

再开明的父母都会被震惊。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以往对此全无涉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

他们当时迟疑了好一会儿，问方默是不是已经有了男朋友或是喜欢的对象。

方默没有。他只是闲来无事看了当时热门的偶像剧，对男二号产生了非比寻常的好感，见他被甩心痛不已，恨不得冲到故事里跟他谈恋爱。

两位老人面面相觑，当时并未再说什么。

一直到几天后的周末晚上，他们正式与方默谈了一次话。

那天晚上一家三口聊了很久。他们告诉方默，他还年轻，没必要急着给自己下定论。但若是再过上几年，等他心智成熟，依旧确定自己喜欢的是同性，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依旧是一个好孩子。

方默后来无意中看到了他父母趁他不在家时使用电脑留下的搜索记录，长长一排，从“同性恋如何治疗”到“同性恋能否改变”再到“什么是性取向”、“性向能否改变”和“能为同性恋子女做什么”。

当时只是感慨和好笑，几年后再回忆起来，直掉眼泪。

稍大一些后，他曾跟母亲感慨，说觉得自己幸福的要命，是全世界最幸运的小孩。随着在现实生活中和网络上对同类群体了解逐渐加深，他见识过太多因为父母不愿接受而产生的悲剧。能放**段与子女沟通、互相尊重理解、愿意成为支持后盾的父母，太罕见了。

他嘴甜一番，本意只是想撒个娇，他母亲却往心里去了。等方默上大学不久后，他母亲告诉他自己在网络上加入了一个名叫“彩虹妈妈”的公益团体。

团体里全都是有同志子女的父母，大多思想开明，对孩子包容且支持。他们会定期组织活动，除了互相联络感情交流心得，还会主动帮助那些想要向家里出柜却遇上困难的年轻人。

很多上了年纪的人，是听不进小辈的话的，若能有同龄人来做思想工作则会好得多。不少家长因为他们而放下成见，甚至也加入了这个团体。

当然，还有许多无论如何都固执着不愿意体谅的。方默的父母认过两个干女儿，出席了她们的婚礼，在婚礼上代替她们的父母致辞送上祝福。除此之外，也会有苦闷的年轻人来找他们聊心事。他母亲姓苏，又当过老师，那些人便一口一个苏老师地叫她。

用苏老师的话说，退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能给人帮点小忙心里充实。他爸工作还是很忙，但也会抽着时间支持自己的太太。

方默坚信自己拥有全世界最棒的爸妈。

可惜，他暂时还不敢把这些告诉许熙然。不然，要怎么解释他一个才弯了不久的直男，父母竟参加了什么“彩虹妈妈”团呢。

思来想去，还是得先瞒一阵。等时间久些，再告诉许熙然自己已经向父母坦诚，而他们接受良好，并且主动去进行了深入了解。这样一切便顺理成章，丝毫没有破绽。

他不忘在电话里提醒：“你们那些宣传材料啊，印着小彩虹的本子啊笔啊什么的，全都收收好，别放在会被看到的地方，知道吗？”

“怎么回事呀，我们反而变得见不得人啦？”他母亲纳闷。

方默讪笑：“怎么会，你们最好了。有原因的，下次再和你们解释。”

方默所有考试都已经结束，许熙然还剩下最后并不算太重要的一门。

寒假即将正式开始，学校里逐渐变得冷清起来。因为跟家里说好了会带着许熙然一起回去，所以方默也陪着多留了几天。

就像当初临近开学时那样，寝室里除了他们俩，再没别人了。

许熙然的最后一门课是半开卷，能带一张A纸。他用极细的针管笔在纸上密密麻麻写满芝麻大的字，终于把所有要点都挤上去以后，手指都快抽筋了。

他理所当然地向方默讨要安慰。

方默高高兴兴坐进他怀里，装模作样给他揉手指，屁股故意动来动去往他身上蹭啊蹭。

许熙然左手搂着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有一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