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六十九

萧峋曾与谢龄以心头血结契,两人之间有着真切的牵连,谢龄感知得分明,但还是忍不住这般询问。

蝴蝶在谢龄指上翕动双翼,无声回应。

“萧峋”越九归向对面伸出脑袋,神情比方才更惊奇。

谢龄和蝴蝶都没理他。谢龄将手抬高,把蝴蝶托举到平视之处,左右上下审视一圈,问:“浊气和阴墟都处理好了”

蝴蝶又一次翕动翅膀。

“你现在不能说话”谢龄瞧出几分端倪。

蝶翼耷拉了下来,复又抬起,缓慢震颤。

偏厅里起了风,风将一张彩纸吹落到谢龄面前,又听哗的一声,某个抽屉开了,飞出一把剪刀。

寒山奇道少东家今日成婚,准备的彩纸一应是大红色,剪刀上也绑着鲜艳的缎带,凑到一块儿极喜庆。

“这是做什么”谢龄问。

越九归试探开口:“让你剪窗花”

蝴蝶飞去彩纸上,继而绕着剪刀转了一圈。谢龄琢磨了一会儿,点头道:“好。”

好什么越九归完全没看明白。

这里明明是他家,他却觉得自己好多余。

“我得出去招待宾客了,你们慢慢聊。不愧是我的大好日子,双喜临门啊”他哈哈干笑两声站起来,不待那一人一蝶给回应,便从长窗窜出去。

谢龄目送他远去,脸上流露出些许歉意。

蝴蝶绕着谢龄飞舞,在他周身牵出一道又一道柔和的光弧。谢龄注意力回到它身上,看了它片刻,拿起剪刀和彩纸。

咔嚓咔嚓,不多时,谢龄剪出一个纸人,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胳膊和腿齐全,有鼻子有眼睛,衣裳穿得松垮,披散着头发,气质和萧峋本人七八分相似。他把蝴蝶从自己肩头揪下,和纸人并排放在桌上。

“好了。”谢龄道。

蝴蝶在他手背蹭了蹭,变回初至时的赤红光芒,在虚空里一绕,流进纸人里。

下一刻,纸人站了起来,抖手伸腿,扭头低头,将自个儿前后都瞧了瞧,用满意的语气说道,“没想到师父剪纸的技艺也是极好。”

是萧峋的声音,低低柔柔,天生带着一股冷感。

谢龄未闻此声已有五年,神情忽而恍惚。他很快又笑了笑,将剪落的彩纸边角拾起,和绑着彩缎的剪刀一起放到另外的桌上去。

纸人一步一步走到谢龄身前,张开双手,做了个拥抱的姿势,对谢龄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也不算太晚。”谢龄用筷子头将这小纸人推到旁侧去,夹了一只虾到碗里,一边剥壳一边说道,“本打算如果你再有两三年不回来,我就”之后的话却不说了。

纸人毫不气馁,重新靠近谢龄,翻上他手腕,往上挪了一截,在他手臂上寻了个位置坐下,晃着腿问道:“就什么”

“就当你死了,给你修一座坟。”谢龄把蘸过酱汁的虾肉送进口中,不紧不慢说道。

“那我再娶你一次”纸人的口吻充满了欣喜,“我极喜爱你穿喜服走向我的样子,娶一百次都乐意。”

谢龄:“”

纸人说话的同时往桌上甩了一道灵力。鲜红油亮的小龙虾开始一只接着一只离开菜盆,它们自行褪去外壳、分出虾肉,虾肉再往酱汁里一滚,最后飞进谢龄碗中。

“你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夹。”纸人插着腰说道。

“为什么又是你娶”谢龄嘟囔着这家伙的上一句话。

“那你娶我吧,咱们一人娶一次。”纸人摊开了手,“下一次办盛大一点如何你铺十里红妆迎娶我,喜钱从城东撒到城西,从山脚撒到山上。唔,我还要八抬大轿。”

“好啊。”谢龄笑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将这家伙推倒。

纸人萧峋随遇而安,抬了抬腿,就这样懒洋洋地躺在谢龄手臂上。

谢龄不喜浪费,只要不是太厌恶的,夹进他碗里都会吃掉。眼下碗里堆满小龙虾,这又是他爱吃的,便一口一口慢慢吃起虾肉。

待他吃得差不多,萧峋用灵力盛来一碗汤。

“你都瘦了。”萧峋低声嘟囔。

谢龄半挑起眉,不想多谈此事,问起萧峋:“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现在的我是一缕分魂,本体在你道殿里。我回去后没找到你,就变成蝴蝶飞出来啦。”萧峋回答,俄顷泛起嘀咕:“说起来化蝴蝶来找你,这寓意是不是不太好”

“你本体出不来变成什么样了”谢龄停箸,眉头再度蹙起,表情变得严肃。

“不是太大的问题。”纸人翻身坐起,轻拍谢龄手臂,语带安抚,“一会儿回去你就知道了。”后面的半句,藏着或多或少的迫不及待之情。

谢龄因萧峋的迫不及待安下几分心,又因这迫不及待之情生出戏弄的意思。他开始喝汤,喝掉大半碗后,状似漫不经心地对萧峋说了一句:“越九归邀我在这里多留几日,尝到今年的蟹再回去,我觉得不错。”

“几日来的路上我看见了,那蟹远不及秋蟹肥美,不吃,等秋天我带你去阳湖吃。”萧峋立刻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