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投弹和很多人想象中实际上是不一样的,因为飞机的凌空投弹并不是飞到你头顶上才打开舱门扔炸弹。

由于要计算提前量,飞机会在距离目标很远的地方上空就打开舱门将炸弹抛下,但是出了弹仓的炸弹在下落的时候还有一个向前的过程。

所以基本上,当你远远看见敌人的轰炸机的时候,可能轰炸机群已经开始投弹。而等到飞机飞到头顶上面的时候,就是炸弹落在跟前的时候。

所以当看见飞机冲你过来的时候,就必须跑,反应慢一点,就不用再有反应了。

我看见轰炸机庞大的银色身躯在夜空中反射月光的时候,就有种不妙的感觉,等我撒腿开始跑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我几乎是被炸弹炸出来的气浪给拍进战壕里面的,五脏六腑好像都搅在了一起。一时间剧痛、恶心、眩晕、失鸣的感觉全部涌上来,我差点昏过去。

没等我从眩晕中反应过来,我眼前一黑,感觉背后被什么东西压了下来,就失去了意识。

耳边朦胧中还在响着爆炸声,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转。

当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这才发现是班长、臭不要脸的和小吴把我从土中刨了出来。刚才落在我几十米外的炸弹将马上就要钻进战壕中的我给拍了进来,然后被炸弹掀起的泥土落下来,直接将小半截战壕生生给掩埋住。

于是我也被埋在了土里,幸亏班长反应快赶进过来挖土,要不然我可能真就被活埋了。

等我清醒过来,美国人的轰炸机已经飞走了。整个小高地的正斜面和西北一号、西北二号山坡全都变成一片火海,烧弹几千度的高温和浓浓的黑烟将整个区域笼罩。

甚至在小高地的反斜面都能清楚感受到热浪席卷,几乎能把人给烤成肉干。

而这个时候,美军的工兵已经将公路修好,庞大的车队发出机器的轰鸣,并且开始缓慢移动。

美国兵将被打成废铁的卡车和坦克残骸全部推到公路底下,然后又战友的尸体都抬上了卡车。原本被炸出来的巨大的深坑,美国人没有花费时间填埋,而是在坑上面架设了一座车辙桥,车辙桥的底下用枕木垫起来支撑,两根钢轨上面铺了钢板。

我们恨得牙痒痒,但是再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从山下公路逃跑。

烧弹的烈火十几分钟之内是不会熄灭的,美军机械化部队虽然臃肿庞大,但是一旦行动起来却是非常迅速。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看到他们后队拉着榴弹炮的卡车和坦克混编着从我们眼前通过。

大部分的美国兵个个身上带着伤,一个个目光呆滞,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情绪,还有一些美国兵甚至开始抱头痛哭。

我有些不甘心地跟班长说:“班长,咱们就这么把敌人放走了?”

班长看着山下缓缓驶离的车队,又看了看西北二号山坡,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臭不要脸跟我说道:“咋地小葛?没打够啊!你是想凭借咱们这一个连的人,就想把敌人这一个营加坦克连和榴弹炮连的小一千人都全歼啊?”

我想想, 也是,我们的兵力对比太悬殊了!而且,敌人只是想撤退,他们似乎无心恋战,只想快点和我们脱离接触。

但我不想在打嘴仗上输给臭不要脸的,就回敬他:“一千多敌人,你怕啦?”

臭不要脸的性子轻浮,很容易就激得他上蹿下跳:“怕?谁说老子怕啦!当年在上海打日本鬼子,可比现在在朝鲜惨多了!一个师一个师拉上去,然后死光。死人堆成了山,活人都成了鬼,人命也就是个数而已,老子都没怕过!”

说着,臭不要脸的叹着气说道:“哎,可惜,旧军队派系斗争太厉害,我们这些兵又大多都是被拉来的壮丁,枪都不会放。八十万人阻击二十多万鬼子,愣是能丢了上海,一溃千里!又丢了南京……我们这些活着的兵都有罪啊!”

我叹了口气说:“现在不一样啦!我们在朝鲜,就是为了不再让任何敌人到咱们自己的土地上作恶!”

美军车队的步兵在遭遇我们袭击的第一时间甚至都不是反击,而是跑到卡车后面和坦克后面进行躲避。在之后,也并没有组织大量兵力对我们的阵地进行攻坚,他们并不想和我们有太多纠缠。

我们帮着炮班推着反坦克炮,从小高地后面下了山。

这上山容易下山难啊!沉重的反坦克炮上山的时候倒是不算困难,可是这下山时候却着实让人累得不轻。我们用绳子将反坦克炮的炮口绑住,然后一点一点顺着山坡往下放,底下还有七八个人托着。

我就有点担心那个绳子万一吃不住,要是断了,那底下托着炮的战友可就都得遭殃。

正行走间,就听到敌人的炮火在不停地覆盖我们连的阵地。两处山坡和一处小高地都是敌人重炮的打击区域。这一打就没完没了,一直就不见停。

对于这样打炮,我们已经见怪不怪,美国人炮弹不要钱,为了掩护部队的撤退,他们这顿炮甚至能打半个小时四十分钟。

每次美军撤退的时候,他们远在后方的炮兵部队就会对周边我们的追击部队和阻击部队进行炮击。一开始我们的部队还曾经吃过亏,以前老蒋的美械军队也没有这样打炮的啊。

到后来,我们也习惯了。主动和美军的撤退部队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小股部队上前追击和袭扰。大部队始终保持对敌人的一种围歼态势。

美国人火力太猛,我们的部队装备又太差,很多时候都很难啃动。相比之下,南朝鲜军队就好打太多了!可是打南朝鲜兵又不太给记功,传出去也没啥面子。

将炮转移下山到了安全地方之后,其他人留下来保护炮班,我和班长去了西北二号山坡的阵地。

美军的车队停下来的时候庞大无比,但真的动起来,机械化部队还是行动迅速。

连里在躲避敌人机群轰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机枪架上,想要射击敌人车队。但是由于炮火和烧弹的烧区域的阻拦和遮挡,也没有什么射击的机会,最后不得不作罢。

当我和班长爬上西北二号,我顿时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焦黑的土壤还在烧,整个山坡已经被烧成了光秃秃的黑山,一颗草都找不到。只还能看到几截已经成了炭的木头,这些木炭很酥脆,脚一踩上去,就成了渣。

还有很多,和木炭一样焦黑的东西,那是我的战友们。

美军的轰炸机来得太快,而攻山的美军步兵几乎是飞机快要来的时候才撤退,一直粘着我们的前沿阵地,以至于很多战友根本没来得及撤退。

整个山坡上尽是焦糊的味道,令人作呕。我看着眼前的惨状,有些想吐,但还是忍住了。

班长皱着眉头说道:“敌人越来越了解我们的打法,照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