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一日,美军的一支先头部队在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抵抗的情况下到达了中朝边境、鸭绿江边的一座小镇——惠山津。延绵的群山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小的口,惠山津就在这个口上。在这座即便是现在都没什么人知道的小镇,可以直接俯视到鸭绿江,和中国东北。紧邻惠山津的鸭绿江对岸,和朝鲜的战火连天不同,中国东北黑土地上的一座座村庄安静而平和。

“鸭绿江”无疑在中美双方看来都是十分具有象征意义的,尽管后世研究者之间也颇有分歧,到底这支部队是不是中方指挥官有意放进来的。但美军打到鸭绿江边的事实深深地刺激到了中美双方,只不过中国这边是基层官兵为了保家卫国群情激奋,而美国那边则是打消顾虑、贪功冒进。

毫无疑问,美陆战师的推进让美军高层信心大振。当然,就算是为了激励士兵斗志,也需要高层表现的信心大振。圣诞节前结束战争,终于让美国大兵们看到了切实的希望。

十一月二十四日,在东线美军已经逼近长津水,西线美军已经逼近泰川龟城一线后,麦克阿瑟宣布“联合国军”发起最后的圣诞节前攻势。

十一月二十五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发起第二次战役。

我们军侧翼的少量部队在祈雨山和香积山一线,配合友军阻击美军25师的进攻,我们军的正面是南伪1师。

经过上一次战役的交手,我军敏锐地发现,美军的火力和各军兵种协同能力是很强的,战斗力很强,不宜正面硬拼。但美军毕竟兵力太少,只能将侧翼交给伪军来保障。这些南朝鲜军的士兵有很多都是临时拉来的农民成军,没有什么战斗力。按照班长的话说,还不如国民党军的杂牌部队。只要进攻稍微猛烈一些,就很容易就会被击溃。

“联合国军”的推进速度很快,因为在“攻克”飞虎山后,基本没有遭遇到特别顽固的阻挡。在最西边的美2师甚至前进几天都没有看见敌人的踪迹。

我们从大宁江的上游渡过大宁江,利用南伪1师进攻时被大宁江隔开的缝隙撕裂南伪军1师的进攻正面,寻找其薄弱处,撕开缺口,钻进去。

二十四日夜,在炮兵的掩护下,我们军向南伪1师发起了大规模的进攻。我军的炮兵多是小口径的山炮、步兵炮、迫击炮,很多都是日军当年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解放战争中缴获国民党军队的。这点儿火炮,在美军那里简直是看不上眼的,而且我们还没有那么多的炮弹。但就是因为没有美国人的财大气粗,我们更加懂得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的道理。兵力、火力一定要集中使用,以优势打劣势,才能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战果。

即便总体兵力相当,也是要看指挥员是否能够灵活地使用手中的兵力。

当一个军数万人,趁着夜色的掩护,从群山之中,在二三十公里宽的进攻正面上对尚处在泰川以南丘陵地带,并且立足未稳的南伪军一个师进行猛攻的时候,南朝鲜军的先头部队一触即溃。

然而,这样声势浩大的进攻,却并不是企图正面击溃南朝鲜军那么简单。如果仅仅是击溃,那哪儿需要一个军来进攻南朝鲜一个师,中国人生动地给美军指挥官表演了一次什么才叫试探性进攻。但美军的将领是否能看懂,就不知道了。

无数实战案例表明,只有强大压力下的进攻,才能真正试探出敌人的真实意图,亦或是薄弱处。利用毫无战斗力的伪军进行的试探性进攻,不过是自己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罢了。即使是当年的日军,在这方面都比美国人要做得更好。

在强大的攻势下,南伪军一度收缩防线向后撤退。敌人不动,是很难找到软肋的。而一旦他们被突然而来的猛攻打的手忙脚乱的时候,原本看似严丝合缝的战线瞬间变成破绽百出。

选择一处破绽,然后打进去!我们团作为拳头部队,作用便在于此。瞅准了南伪军1师的进攻被大宁江分开处的一处空隙,我们团发起了针对性的进攻。

嘹亮的号声刺破寒冷的夜晚,漫山的哨声成了敌人的催命符,我们团全体上了刺刀进攻。但原本想象中敌人的顽抗是不存在的,我们甚至连迫击炮都没怎么使用,就凿穿了敌人的防线。说是防线,但其实他们自己就早已经七零八落。

天气冷的让人害怕,之前从后方走到前线的途中。四连的一个兵撒尿的时候打了个瞌睡,结果家伙事儿让冻坏了,疼的直嚎。很快我们也听说了,实在让人哭笑不得,但确实就是这样。在进攻的时候,我们连有一个兵脱下手套扔了三颗手榴弹就把手指冻坏了。很多人枪栓都被冻上拉不开,只能和敌人肉搏。

不过好在我们的枪栓会被冻住,伪军的枪栓冻住的更多。他们夜里住在帐篷里,枪也是放在帐篷里。被我们进攻的时候,很多人才拎着枪从帐篷里钻出来。那枪栓是铁的,从温暖的帐篷里突然到零下二十多度的温度中,几秒钟就能冻上。

夜里,伪军的卡车都因为太冷打不着。有的车,汽油都被冻住了。以至于有一些惊慌失措的伪军竟然弃车步行逃跑。

和苏联人在平原上打大纵深战术体系不同,我军并不喜欢也并不满足于刚刚凿穿敌人的防线就四处开花。山地作战,我军更倾向于在运动战中打大围歼战。

朝鲜多山少路的实际情况决定了,严重依赖卡车和汽油的机械化部队只能沿着那么几条又细又窄的公路进行进攻。当然,即便如此,有很多朝鲜山路还是承载不起美军的重型坦克。

而也就是这样的地理情况,也决定了敌人撤退并没有太多的道路选择。大多数情况下,进攻只有一条路。一个连就可以挡住一个团、甚至更多部队的进攻。当然,撤退也只有一条路。一个连,也可能挡住一个团、甚至更多部队的撤退。

什么是拳头?能够一拳出击击中敌人要害的才是拳头!

什么是尖刀?能够锋利无比刺入敌人心脏的,才是尖刀!

一支部队最害怕什么?最害怕退路被断!

既然我们是拳头,既然我们是尖刀,那我们就应该打在敌人最疼的地方,最怕的地方!在打穿伪军的防线后,在第一时间,团里就下达了急行军的命令。赶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穿插至敌人撤退的必经之路——野松岭。打下野松岭的几处高地,彻底截断南伪军的退路。

大宁江南宽北窄,一旦我们攻下野松岭。那南伪1师的主力即便通过大宁江上游细窄的地方过江,但也无法从公路撤退。他们就只能选择从大宁江下游很宽的江面上渡江。虽然大多数地段的江面已经结冰,但湍急的江水和气温骤降并没有多久的原因。大宁江全段冰面并不厚,无法承载大部队过江。

伪军毕竟不是美军,有能力在个把小时之内在江上架设一座桥来渡江。一旦野松岭的退路被截断,大宁江冰冷的江水将成为他们无法逾越的天堑。

当然,南伪军是看不到这一点的,因为大宁江上有三座跨江的桥。其中两座桥是清代中国人帮助朝鲜人修建的,还有一座是当年日本人修建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中国军队真的可以从正面进攻突破他们的防线,然后穿插到大宁江占领大桥。但伪军低下的战斗力却确确实实给了我军这样打的机会。我们军打开的缺口并不只有一个,穿插部队不是只有我们团,其他穿插部队的主要目标,就是夺取大宁江上的三座桥梁。

跑步五十分钟,走路快走十分钟。跑步四十五分钟,快走十五分钟。跑步四十分钟,快走二十分钟。这样行军三小时休息二十分钟。跑步是行军,走路成了休息。不许掉队不许停,老兵们连撒尿都是边走边撒的。

这样的急行军,即便是很多老兵都要累得够呛,但却真真实实发生在我们身上。本身前半夜的进攻,就已经让我们有些筋疲力尽了。接下来的急行军,就彻底是榨干了每一个人的体力和精力。

打仗本身就是极度耗费体力的,后半夜行军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累得不行,有的人趁短暂地走路的时间边走边睡。我以前哪能想到,人在累到极点的时候,真的可以边走边睡。有的班干脆让最清醒的走在最前面,后面人都拉着前面人的衣服跟着走,即便睡着了也是能行军的。后来听说,后面的部队,有一个班可能是因为最前面打头的人也睡着了,结果一个班八个人都走丢了。

如果只是零下十几度,那很多人还是可以扛得住的。但在零下二十多度的极度严寒,走错路迷路,就意味着再也没法活着回去。

这天气,如果衣服保持干燥,那还是能保暖的。可我们一边跑一边出汗,可一旦停下来休息或是走的慢一点。被汗水打湿的棉衣就会结冰,变得硬邦邦的。李建坤还戏称这棉衣能挡子弹。

衣服湿了被冻硬虽然会感觉特别冷,但毕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情。可是裤子要是湿了,就很危险。有了之前四连那个冻坏家伙事儿的兵的例子,我们连里出现了新兵不敢撒尿的情况,直到有个兵尿了裤子。那兵尿了裤子也不敢说,继续行军,结果棉裤结冰粘在了腿上。本来粘上也没啥,活动一会儿身体热了也就能揭下来。可那个兵冻得腿上没知觉,只是觉得好像粘上了,就扯了一下,结果生生撤下来一大块大腿的皮。

天太冷了,害怕一旦割开棉裤,那就彻底保不住那条腿了。所以也没敢割破棉裤查看那个兵的腿到底怎么样,最后那个兵疼的没法走路,掉了队。

后来听说是活着被五连捡到了,但从此留下残疾,一条腿被冻坏了肌肉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