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车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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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有惊无险地过了车辙桥之后,可能是黄班长觉得我现在驾驶水平跟上来了,或者是心态稳了下来。在接下来的好几天夜里,他都很放心地让我一个人开,自己在副驾驶呼呼大睡。只有在需要指挥,或者是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才醒来。
我有时候一个人一晚上可以开近二百公里的山路,一跑就是好多个小时。要知道朝鲜的这种道路环境,能一夜之间跑二百公里,已经是特别远的距离了。
有的地方前一天走着还是好好的路,第二天走就可能已经没有路了。有的地方道路太难走,只能每小时五公里、十公里的蠕动,甚至还没人走得快。
敌人飞机有很多办法对付地上跑的志愿军汽车兵,不仅仅只是在天上扔照明弹,用飞机上的探照灯探照。有的时候也会用飞机给路上撒很多三角铁钉,车一走上去就爆胎。或者干脆直接就直接空投下来很多地雷和定时炸弹,一次就封锁一大片区域,处理起来特别麻烦。朝鲜都是土路,而且经过很多次轰炸之后,大都挺松软的,定时炸弹和地雷这种东西落下来就埋进土里,晚上很难看清楚。
有防空哨的地方还能好走一点,路上有人看着的,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前开,而没有防空哨的地方就说不来会有什么危险。上次未爆弹的那个地方,以前就是没有防空哨的,但经过那次事情之后,也布置了两名防空哨兵。我们路过的时候,自己要是有什么吃的或者紧俏东西,也会送一些给防空哨兵,他们是我们的眼睛呢!
不管是我们还是沿途路过的其他部队,大家都对防空哨兵非常亲切。有他们在,我们才能安安心心在路上跑。
黄班长说,以前没有防空哨的时候特别难走,前面都要有辆不满载的轻车探路试水,而且你永远不知道前面路上会有什么东西。地雷、三角钉、定时炸弹、甚至是北朝鲜走夜路的老百姓和特务都能见到。
南朝鲜的特务对北边的渗透情况也特别厉害,他们向来埋伏在路边并不怎么露面,但是会引导敌人飞机来空袭。很多时候都是在同一段路出了好几次事情之后,才意识到这里埋伏着敌人的特务。以前的时候,南朝鲜特务会袭击我们的防空哨兵,但是这种事情也在逐步减少。一方面是志愿军自己的预警体系、联防制度和巡逻队建立了起来,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向北边渗透特务已经不那么容易。
我们开始正规化,敌人特务就只能跟我们打游击战。
现在很多地方都布置了防空哨,就要好很多。敌人飞机飞来之前,就能听见鸣枪示警。路上有什么东西,提前也知道个大概。
有时候,走着走着,前面就会有防空哨把我们拦下来,说前面的路出了什么问题,被炸了或者被撒了路钉之类的,让我们绕路或者等待抢修。
但即便这样,我也只能是晚上趁着天黑练练车。到了白天,我根本就碰不上车。寻常时候,白天是尽量不走车的,汽车连都是昼伏夜出。但遇到比较紧急的物资,白天也会冒险行车。
而最近,不知怎么的,前线对于物资的需求猛增,汽车连也开始了‘昼夜不停连轴转’、‘歇人不歇车’的模式。
白天一般黄班长不太让我动车,只让我跟着好好学习好好看,因为白天太过于危险,稍有不慎就有生命危险。
在朝鲜,白天头顶上飞过敌人的飞机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
尽管七月十号之后,我们和美国人已经在开城展开了和谈,而三八线沿线的中美两军也停止了大规模的攻势。但是对于志愿军纵深后勤补给线的封锁,以及对北朝鲜公路铁路的轰炸破坏,美军从来没有停止过,而且越来越密集!
照着这么个轰炸的密集程度,谁也不敢说美国人是真心跟咱们谈判的。准备好打仗,才有资格谋求和平。
如果是步兵连队,走在山里,有森林的遮挡,美国人的飞机一靠近,只需要就地卧倒伪装,就可以不被发现。
但走在公路上的卡车,就没有那么容易躲避美军飞机的猎杀。
首先那么大一个卡车,即便是再做伪装,也非常有可能露馅。其次,卡车走在光秃秃的山路上,目标特别明显,美军飞机很远就能发现。一旦被发现,美军就会不停盘旋俯冲,直到将卡车炸成废铁。
我上车跟着黄班长学习开车的第一天,黄班长就非常严肃地告诉我:“美国鬼子飞行员的技术非常好!所以开车一定要胆大心细手快!你是在前线打过仗的,就更不能轻敌,后勤线远远比你想象的情况要残酷得多!”
我知道后勤线上的辛苦,但直到开始学车一个多月之后,我才真正在一次事故中见识到了这种残酷。
那次,我们一个车队的四辆车,负责运送一批迫击炮炮弹和备用零件。
拉炮弹不是一个好活,因为炮弹这种东西受不了剧烈颠簸。走在朝鲜这种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本身就容易因为颠簸发生爆炸,也容易在被轰炸的时候产生殉爆。而且炮弹都很沉,志愿军的卡车又大多都是超载拉货,就想能多拉点是一点,送上去一车要顶一车!超载带来的后果,就是车辆太重,机动性就会变差,敌人飞机来了不好躲避。
在朝鲜,人比装备重要,汽车兵更是比卡车和物资都要重要!永远都是车等人,物资等人,也永远都在缺会开车的人。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都躲着美军飞机走,真要遇见了,在第一时间就要弃车保人。
我们刚入朝那会儿还有些缺卡车的,但到了第二年就已经不怎么缺车了。一方面是缴获了不少美制十轮卡,另一方面是从苏联采购的大量崭新的‘嘎斯’新车。可空有车,却很少有会开车的人。前线很多部队,缴获了敌人的卡车,也没人会开,最后只能炸掉。我执著地想要学开车,就是班长牺牲的时候狠狠刺激了我。但凡我们三个当中要是有一个人会开车,就不至于发生那样的事情。
汽车兵中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车被炸了不要紧,后面崭新的‘嘎斯’等着你。物资被炸了也可以重新往上送。但人要是被炸死了,就没有别的汽车兵顶上来了。”
那天夜里,我们四辆车正在路上跑着,遇着一段十几公里的长上坡。拉满了炮弹的卡车上起坡来吭哧吭哧的,怎么也使不上力。挂二档容易高温,三挡带不动车,那十几公里一路就走得特别难受。
就在这个时候,耳朵尖的黄班长突然醒了,竖着耳朵听着。
“不好!敌人飞机来了!”黄班长跟我说,但我啥也没听见。按理说这片地方是有防空哨的,也并没有听见鸣枪示警。
不过战场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和黄班长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好了弃车的准备,并且开始四周看着,看有没有能让车辆钻进去躲避的树林或者灌木丛。并且我还鸣了两声喇叭,示意其他车辆警惕空情。
但敌人飞机来的永远比你想象的要快很多!几乎是突然,就有一架敌人的战斗机从山头超低空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