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士兵

麦克鲁汉和汤姆森在山里的树林中艰难穿行，他们不敢走大路，因为大路早已经被中国军队层层切断。所有从公路上企图逃跑的南朝鲜军和美军车队都遭到了伏击和进攻，那些车队被击毁，车里的人变成尸体或者俘虏。

中国军队在战役一开始就派出大量的精锐部队渗透到防线的后方，大肆破坏公路。导致即便是车队想要撤退，都必须面临路不通的情况！

在第一天夜里，中国军队击溃了在五音山一线正在进攻的南朝鲜军后，就将进攻中的南朝鲜军分割包围。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顶着美军飞机的轰炸和扫射，中国军队硬是将分割包围的所有南朝鲜军队吃掉。

然而，中国人并没有满足这个小小的胜利，他们更加懂得怎样陈胜追击和扩大战果。

于是在第二天半夜，中国军队就已经压迫到了原本位于二线的预备防线。这里已经是横城以南的区域，但是中国人似乎无处不在，并且对二线的南朝鲜军和美军的一个团展开了猛攻。中国军队的进攻之猛烈，完全不是情报中所说的缺少弹药。中国人集中的炮兵规模及其庞大，很多人都不是被中国士兵打死的，而是被炸死的。

中国人这一次并不是揪着美军不放，而是重点进攻已经混乱的南朝鲜军以扩大战果。就麦克鲁汉的观察，在附近这一片区域内，已经至少两支美军炮兵部队和四支南朝鲜的炮兵部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中国军队太明白盟军在炮兵上的优势，所以在第一时间，盟军的炮兵阵地和炮兵部队就成了中国军队渗透部队的重点袭击目标。效果也是非常显著的，被层层包围住的南朝鲜军损失了大量的炮兵之后，将会丧失进攻和突围的掩护火力。

而失去了炮兵的支援，南朝鲜军肯定是没法冲破中国军队的层层围堵突围出去的。美军的主力部队都在西线战场忙着和中国军队争夺汉江南岸的阵地，那里一寸阵地一寸血，每一处高地都处于反复争夺中。即便是美军和英军，也有些承受不起这样的伤亡。而且，尽管这一次，整个战线上的联合国军在兵力上已经不占劣势，但是远远不是优势兵力。实在分不出其他部队来支援中线战场的战斗，于是南朝鲜军的溃败变得没有后援。

在发起进攻的时候，中国军队总是依靠大兵团在山路上的快速机动，以达到隐蔽接敌的目的。而在进攻的时候，中国人也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点出现，猛攻南朝鲜军的侧翼或者薄弱点以寻求突破。但是一旦突破了南朝鲜军的战线，中国军队会迅速向纵深猛地穿插，然后切断公路和桥梁。

尽管已经穿过了中国军的几道封锁，但是麦克鲁汉明白，前面还有不知道多少道封锁在等着自己这样的漏网之鱼。

南朝鲜军和美军不论进攻还是撤退都极度依赖公路，那麦克就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在中国人的眼皮底下走山路野路。中国人就是这么干的，麦克也决定要这样做。中国人可以在山路上躲避一切侦察和追踪，那么麦克也可以利用山里来躲避中国人的包围。最重要的是，也许麦克可以跳出中国人的包围圈。

显然，中国人的目标是那些南朝鲜的大部队。像麦克这样已经被驱赶进深山中的溃兵，中国人任其自生自灭。

但真的走在山路上，麦克鲁汉才真正发现，这样崎岖难行的道路到底有多难走。到处都是尖锐的石头和丛生的灌木，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路。

“哦，上帝！我恨死了这该死的朝鲜！”麦克抱怨着，他刚刚差点被一块石头绊倒。

“麦克少尉，我也恨北朝鲜。”

“不！不是北朝鲜，也不是南朝鲜，就是朝鲜！我讨厌朝鲜！”

皮靴已经被磨穿好几个窟窿，裤子和棉衣也都褴褛不堪。麦克还能坚持，而汤姆已经一瘸一拐了。

“该死的，中国佬到底是怎样从这种路上一晚上行军那么远偷袭我们的？”麦克有些愤怒。

“少尉，我甚至不认为这叫路。”

如果是败给德国人，麦克并不觉得什么，因为德国鬼子有世界上最好的武器。装备着MG2或者MG3型机枪的德军步兵火力凶猛，而且他们还有数量惊人的坦克和火炮！

败给日本人，麦克也觉得不那么惊讶，因为日本人的航母和战列舰甚至比美军还要庞大。日本是一个工业能力很强大的国家，即便美国也是倾尽国力才略胜一筹。

哪怕是败给了苏联人，麦克也觉得理所应当。麦克见过苏联人的坦克洪流，数以千计的T3以大纵深战术驶过平原，突破德军防线，然后扩散开来。他见过苏军数以万计的火炮同时开火，猛轰柏林城郊的德军阵地，将德国佬的阵地和士兵统统化为灰烬。

可是现在美军是败在这样一群连像样的鞋子都穿不上的军队！麦克百思不得其解！

麦克翻看着眼前这具已经被冻僵的尸体，这个中国士兵应该是掉了队在这里冻死的。尸体已经被冻得僵硬，但临死前还保持着向前蠕动爬行的姿态。在这个中国士兵尸体身后，还有长长的衣物拖动过的痕迹，大约有足足一公里。也就是说，这个中国士兵在被冻死前，还挣扎着向前爬行了大约一公里的路程。

这具尸体的脸庞很年轻，看着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是个很年轻的士兵。

“也许还是一个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吧？”麦克自己对自己说道，但他没什么更多的答案和猜测。

仅凭穿着，麦克其实根本辨别不出来这个尸体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朝鲜人。这个尸体的军装棉衣上没有任何字标识，全身上下更是什么字标记都没有。之所以这么确定这个尸体属于中国士兵，是因为他背着的武器。

南朝鲜士兵背着的都是春田步枪或者加兰德步枪，也有少量背着日制三八式步枪的。而北朝鲜的士兵则是清一色的苏制莫辛纳甘步枪和波波沙冲锋枪，而且会戴着料子不错的高帽子。

而眼前这具尸体背后背着的枪，却是中国制造的中正式步枪。这种。92口径的步枪现在已经并不多见了。而在朝鲜战场上，只有中国人在使用。

更加明显的标志是，这个中国士兵穿着用杂草编织的简易草鞋。在这种天寒地冻的环境里穿草鞋，麦克自己是根本不敢想象的。南朝鲜兵和北朝鲜兵最不济也是穿着胶鞋和皮靴的，只有中国人条件极其艰苦，似乎苏联人也并不情愿给他们更多的援助。

汤姆想要在这具中国士兵的尸体上找到一些食物，但是什么也没有。这个中国士兵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身上更是一粒粮食都没有。

“不用找了，他们在饿着肚子和我们打仗！”麦克说道。

“可是，少尉，可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不知道，可我不想再和这样的敌人打仗！”

麦克有些惆怅，战胜这样的敌人没有任何成就感，而被这样的敌人打败，让麦克则有一种无力感。

这个中国士兵身上实在没有任何可以值得利用的东西，一杆老式栓动步枪、三发步枪子弹、一只已经干干净净却脏兮兮的干粮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哦，还有那些即便是零下三十度也冻不死的虱子。

“麦克少尉，为什么这个中国人临死前是这个样子的？你看，他的衣服敞开着，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会是这样？”汤姆很疑惑问道，这个中国士兵的棉衣完全敞开，使得他甚至不像是被冻死的倒像是热死的。

“汤姆，我来告诉你，被冻死的人在临死前会有很热的错觉，这个时候人的意识已经混乱。我在柏林见过这个样子的，被冻死的人在临死前却迷迷糊糊嚷着热，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

“原来是这样，那我可不想被这样冻死。可是我们能怎么样，我们一定会死的，死在这朝鲜的山里。”

“汤姆，你听我说，我们都不想死，所以我们要活着回去！你看到了，中国人没有粮食和弹药，他们的进攻并不持久。根据我的推算，他们只能打三天到五天，进攻的深度不会超多四十公里。也就是说，我们走五十公里，准能遇见我们自己的军队！而我们已经走了三十公里啦！前面有，但是不会有太多中国人了！相信我！”

将尸体扔到路边，麦克和汤姆继续上了路。出现中国士兵说明有中国军队从这条路上走过，那么前面遇到中国士兵的几率会大大增加。麦克不得不带着汤姆向着整片山林的更深处走去，只有那样，才能躲开中国军队的围追堵截。

作为一名已经八年兵龄的老兵，麦克看惯了生死。如果哪个新兵蛋子现在在他面前说，自己参军是为了热血和浪漫，那他肯定是嗤之以鼻的。战争，从来只有无情和绝望。

战争之下的人们，只是努力活着，然后证明自己还活着。仅此而已！很早就想通这一点的麦克，并不缺乏活下去的决心。尽管对这场战争已经失望透顶，但是麦克自己想要活下去。他才不管什么胜利还是失败，他就是要活下去！

如果现在死了，他和汤姆也不过就是和刚才那个中国士兵一样。变成异国他乡的一具尸体。只不过，中国士兵的牺牲是为了自己的祖国，而麦克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死了，是为了什么，南朝鲜么？

甚至，自己和汤姆没有在战斗中死亡，美军也不会记录自己的阵亡。以后给家人的通知单上面也只会盖一个‘失踪’的印戳。

当然，麦克还是认为这要比那些南朝鲜的补充兵好太多。麦克鲁汉和汤姆再怎么说都是美国人，即便是死了不算‘阵亡’，也总归有名有姓。而那些补充来的南朝鲜兵，他们没有名字，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只是战争中没有怜悯，只有人性之恶。

当然，麦克始终认为，命运之神既然一次次的照顾自己，那么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命运之神还是会照顾自己的！自己一定会活下去！活着回到美军控制区，活着回到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