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这几日,都陷入了一种非常古怪的情绪里。因为沈妙的这封赐婚圣旨,每个人都是愁云密布,虽然众人都竭力表现的欢喜,可到底还是掩饰不了惨淡之色。

沈信和罗雪雁二人天天早出晚归,想来是在寻找如何解除这门亲事的法子,不过都是无功而返。想来也是了,惠帝既然是当着满朝武的面宣布这封圣旨,大约也就是为了绝了沈信的抗旨念头。君无戏言,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前朝有公主看上状元郎,状元郎当时已有妻室,还不是为了维护“君无戏言”四个字,回头就休妻另娶了?

沈丘见着沈妙,每每也是露出一副愧疚之色,这些日子还频繁的送沈妙一些罕见的珍宝,只说“哥哥没什么本事,就只能为你寻这些玩意儿。”

沈妙对沈家的气氛颇为无语,她自然晓得事情没那么糟,可是这些都不能对沈家人说。若是沈信晓得谢景行真正是为了什么,只怕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儿来。

在明齐她要顾念着沈家,许多事情反倒不方便出手,若是到了大凉,借着谢景行的名义来做许多事情,大约就要轻松的多了。

她这头轻松,旁人却以为她是装出来的。今儿个正坐在屋里看的时候,却瞧见白露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道:“姑娘,夫人要你赶紧去正厅,睿王府的人送聘礼单子来了!”

沈妙怔住,聘礼单子?

谢景行还真是胆大包天了,明知道如今沈家的人对他不待见,甚至恨得不行,竟然敢送聘礼单子来,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不过想一想谢景行那肆无忌惮的性子,也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待到了正厅,老远就瞧见罗雪雁捧着个长长的东西在看,罗雪雁的身边,沈丘和沈信也站着伸长脑袋,罗潭捂着嘴巴,罗凌目光复杂,总而言之,众人的模样古怪的紧。

沈妙一脚踏进屋中,这才发现除了沈家人以外,屋里还站着一个人,待看清楚那人的样貌时,沈妙险些被自己呛住。这人是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沈妙从前也是见过的,似乎是跟在谢景行身边的侍卫,从阳也曾唤过他“铁衣”。这人一看便知是勇猛威武之人,今日偏偏穿了件大红的衫子,衫子上用细细的金桃色丝线绣着彩鸾祥云什么的,大约是为了图个喜气,不过铁衣本来就皮肤黝黑,穿这身衣裳,之前的英武之气便全部都被掩盖,反而看着蠢极了。

瞧见她,铁衣朝他行了个礼,一板一眼的道:“王妃。”

这下子,连沈丘也忍不住咳了起来,他瞪了一眼铁衣:“别乱叫!”

铁衣根本就不曾理会他。

沈妙莫名的就有些想笑,谢景行这是来砸场子的么?便是送聘礼单子,也该找个喜喜庆庆的妇人来读,睿王府那么有钱,非得让铁衣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来,这是成心逗人笑呢。

见沈妙在这里发傻,罗潭唤她:“小表妹,你傻站着干什么,快来看这聘礼单子呀!”她冲沈妙挤眉弄眼,似乎十分激动。

沈妙便走了过去。

那聘礼单子做的十分考究,是洒了金粉的香木做成长长的一卷,封皮上还镶着翠绿色的猫眼石,十分华贵,便是这聘礼单子,倒也是价值不菲了。虽然沈信夫妇都不是爱慕虚荣的人,但是睿王这样,总算是表达了对沈妙的重视,面色也就好看了些。

罗雪雁把聘礼单子递给铁衣,道:“读吧。”

明齐的习俗,聘礼单子是要由男方的人来“唱”的。唱的越久,说明聘礼越丰厚,女方也就越体面。

铁衣显然不大习惯做这种事情,翻来来第一页,干巴巴的唱道:“黄花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一张,酸枝三屏风罗汉床一张、黄花梨顶箱柜、黄花梨木柜、楠木柜、楠木多宝格一对、豇豆红瓶一对、嵌螺钿黄花梨炕桌一张、点螺钿黄花梨金钱柜一对……”

第一页是家具,便是听得众人目瞪口呆,这么多东西,便是放在现在的沈宅里也是挤不下的!这都可以放三个宅子了!

第二页却是摆设,只听铁衣又唱道:“沉香木镶玉如意一柄、岫玉如意一柄、锡纸油灯一架、镀金小座钟一座、银怀表一个、绿玉翠竹盆景一盆、银镀金六方盆料石梅花盆景一盆、素三彩十八子攒盘一个、粉彩茶叶罐一个、陈女贞酒一叹、竹梅双喜挂镜、荣华富贵挂屏……。”

那每一样单拎出来都价值不菲,大约也能换的上寻常人家几年开支了,这睿王一来就是这么大一堆,有钱也不是这么用的。罗潭吸了吸鼻子,有些胆怯的拉了拉沈妙的袖子,道:“睿王他们家是干什么的啊……。做盐商的么…。”

罗雪雁和沈信也皱起眉头,这睿王,未免聘礼也丰厚了些。

不过没给他们惊讶的时间,铁衣已经继续往下唱了,第三页是日用品,他唱道:“黄杨木梳六匣、湘、蜀竹篦子两匣、紫檀木梳妆匣一个、漱口盂、檀香皂、幔帐、缎子门帘、玻璃珠门帘、绿走水、五彩流苏、鸳鸯枕、八铺八盖……”

沈家众人:“……”

铁衣继续第四页衣裳:“大毛皮旗装、银鼠皮、灰鼠皮、羊皮、珍珠毛各一件、各种棉旗装十二套。纱夹、绸夹、缎夹、布夹衣装,三十二套。单衫、纺绸、狐绸。茧绸、薄纱花布大褂,十二套。五福捧寿、凤穿牡丹、百蝶穿花、万字长春敞衣十二套。各色上等丝绸三十皮,香云纱六匹,织锦缎二十匹,云锦十匹,蜀锦十匹,各色绢纱十二匹。绣花缎子被面三十六条,绣花鞋二十双,江绸绫袜四十双……”

罗雪雁忍不住开口,问:“这位……小兄弟,莫不是你把睿王的聘礼单子拿错了,这……不对头吧!”

这哪是娶媳妇,这是尚公主的阵势啊!不对,尚公主只怕也没有这么讲究的。

铁衣面无表情道:“不会的,睿王府就这么一份聘礼单子。夫人还请继续听。”

他唱第五页金银首饰:“珊瑚朝珠、金箔朝珠、蜜蜡朝珠、沉香朝珠各一盘,青玉各式佩件四件、白玉各式佩件四件、水晶各式配件两件,珍珠手串、翡翠手串、珊瑚手串……”

他唱第六页古玩字画:“织金彩瓷瓶四对、郎红玉壶春一对,成化斗彩瓶一对,宣德蓝釉留白梅瓶一只……”

他唱第七页籍四箱、房四宝一箱。

他唱第八页丫鬟及仆役,还有专属侍卫。

唱第九页马匹车辆。

第十页……

沈家众人:“……”

铁衣越唱越顺口,唱的端的是一个气势悠长,直比小春城里戏台子那些老生,余韵绕梁,每唱一句,都让人觉得仿佛瞧见了大片白花花的银子。待唱完最后一句,他还下意识的收了个腔,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聘礼单子合上。这才看向沈妙。

“田产商铺没有入礼单,因为都是在大凉。”铁衣笑的很诚恳:“殿下将其全部折成金银,即是黄金一万斤。”

黄金一万斤!

罗潭简直要厥过去了。

铁衣继续道:“买下来的睿王府到沈宅极其中间所有的宅屋,也都一并在内,晚点会让人将地契送过来。”他恭敬的把聘礼单子递给罗雪雁,道:“请夫人收下。”

罗雪雁没收。

满屋子的人呆若木鸡,罗雪雁也不敢收。

那是黄金一万斤,还有这么长的一段聘礼单子,他们沈家这是要成为明齐第一首富了吗?

睿王真的不是把大凉的国都搬了过来吗?

睿王脑子没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