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这是王妃送来的,您瞧瞧。”

巧曼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放着簇新的薄被凉枕绸伞纱扇象牙梳等用具,还有几匹上乘的夏季衣料,而另一只匣中则放着成套的首饰,精巧名贵,但制式并不越矩,与徐知荞的身份匹配,都是些能用得上的东西。

徐知荞若有所思般伸手轻抚箱子里头那成对的鸳鸯枕,明明是清凉的用料,可触手却觉得要被灼伤一般滚烫。

“王妃这是何用意?也不知,昨夜凭栏阁发生的事情,在外头被传成什么样子了。”

巧曼见她秀眉轻蹙,似乎有些不忍心般与柔春对视了一眼,轻声提醒道:“大小姐,虽然方才已经让墨香代为致谢,可按照规矩,大小姐是得亲自去一趟和鸣院谢恩的。”

“有劳姑娘提醒,昨夜……我家人可有来寻我?”

“大小姐,并无。”

徐知荞原本仅存的一丝希望,在听到巧曼的话后也算是彻底破灭了。想来,母亲和妹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枚讨好权贵的棋子罢了。羽睫轻颤,琥珀琉璃般的眸子似有一丝水光闪过,而后归于无波。

父亲不守诺言,母亲一心想将自己推出去为徐家、为妹妹谋前程,这都认了,这为达目的用这下三滥的手段,她是从未想过的。几番经历下来,徐知荞也算认清了父母和妹妹,他们不会就此罢休,这次不成,还有下次,不是赵渝城也会是别人。

而自己,目前没有自保的能力,失去长史大人女儿这官家小姐的身份,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在这么以父夫为天的世道下,即便有能维持一段时间温饱的银子,也不过别人眼中的肥肉,更别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了。

她不想与年纪能当她爹的丑男人相亲、不想被母亲逼迫后仍然当作无事发生地喊她‘娘’、不想被妹妹身边的丫鬟架着去参加什么宴会、更不想稀里糊涂地被带去送人! 她不想再被爹娘妹妹当成往上爬的垫脚石了!

手中的丝缎枕面被手指攥出褶皱,心中一个念头在委屈和不甘下如野草般疯长:倘若真要嫁人,那便嫁一个让他们都须仰望之人,让他们都来攀附讨好吧。

“大小姐~”柔春轻声叫她。

徐知荞深吸一口气,整了整思绪,微微浅笑向柔春和巧曼道:“我这便去王妃那儿亲自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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镶华院中又响起瓷器坠地的裂响,还有曹氏的厉声质问:

“你给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徐知薇不敢躲开,任由那装着热茶的瓷杯砸在身上,浅粉的软缎衣裳被洇出一片深色。

“回妍侧妃,妾身……妾身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昨日的宴会,她在徐知荞的酒中下了情药,还亲自劝长姐喝下了好几杯。丫鬟青鹂也配合着曹氏打翻酒杯弄脏衣物,将徐知荞带到了约好的凭栏阁,青鹂回来报的时候,以为便万事大吉了。算着时辰差不多,本想往凭栏阁去当个赵大人和长姐郎情妾意的‘证人’,没想到远远没到凭栏阁,就被几个侍卫拦了去路。而且这些守在凭栏阁外的人个个守口如瓶,一丁点消息都问不出来,没法子,只得和娘亲回自己的悦蔷院去。

“不知道?所以今日你来,是想等我告诉你是吧。”

曹妍挑眉冷笑,在柳荫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走到徐知薇身侧,低头看向这个年轻貌美的愚蠢女子。

“你姐姐,在凭栏阁住下了,魏德康还安排了巧曼和柔春去伺候。”

曹氏怀孕后性情本就比平日暴躁些,说完见徐知薇仍旧一副茫然的模样,更是不耐烦起来,唇线绷紧,胸口起伏了几下,一句‘蠢货’几乎要破口而出。

柳茵见状,忙顺了顺自家主子的背,接着话头往下说:“巧曼和柔春是松峰阁的丫鬟,而且还是魏公公安排去的,也就是说,这是王爷的意思。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是王爷看上徐大小姐,又或者是别的。总之,赵大人的夫人,不可能是徐大小姐了。”

长姐不能是赵大人的夫人?那,帮不上曹氏……父亲的官位还保得住吗?自己在府中的好日子还能好过吗?她不想回到从前被侍妾看不起,说自己‘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七品官小姐’的日子啊。

王爷的意思?王爷,是真的看上姐姐了?

徐知薇细细回忆起王爷和姐姐在悦蔷院的那次见面,那日是王爷除了曹氏推荐之外第一次这般主动到悦蔷院来,虽然,表面上两人没有异样,可作为女子,她亦相信直觉,就是那次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暗流涌动让她下意识地对姐姐起了提防之心。

“妍侧妃,既然我长姐不能成为赵夫人,那便……那便干脆便让她入府,和我一同替您伺候王爷!”

曹妍听罢,本来已经转开的脚步顿下,回首又看向她,见徐知薇怯怯地仰头抬眸看向自己,四目相对后又似是畏惧般再次垂下,微微颤着声音说道:

“我长姐,嫁人三年无所出,子嗣艰难才被婆家赶了出来,倘若,王爷真是那么个意思,妍侧妃何不顺水推舟?一来,显得侧妃姐姐大度;二来,我长姐年纪大性子冷,不懂服侍讨好,就算因为王爷的新鲜劲儿得了宠也必不能长久。最重要的是,她生不出孩子,不怕母凭子贵;三来,她无依无靠,进了府,我便是她唯一能信任之人,到时候,还不是只能任凭妍姐姐差遣?”

曹氏沉吟了片刻,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缓缓坐回到椅上,沉声道:“你先回去吧,我自有主张。”

徐知薇松了一口气,她亦不想一直跪在冷硬的地板上承受曹氏的怒火,听她这么说,连忙称‘是’,起身退出门外,带着彩鸢回悦蔷院去。

“薇庶妃说的,主子觉得如何?”

“昨夜让你打听和鸣院那边的动静,如何?”

“和鸣院那边的人说了,姜大人和姜二小姐的母亲去见了王妃,可门是锁着的,不知道里面如何。不过,姜大人和姜夫人出来后,神色轻松,不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曹妍听罢,禁不住咬了咬后槽牙:“害我腹痛的茶水是被礼瑾收走的,王爷不查,他们一点事儿都没有,姜宝如现在怕是得意得很吧。没想到啊,姜家这便要骑到我头上来了。”

“即便如此,又如何?现在怀有子嗣的,是主子您。”

曹氏轻抚了几下尚且平坦的腹部,神色柔和了不少,可随后秀眉却又忍不住微微凝住。她缓步到窗边,看向外面明媚日光下的姹紫嫣红:“康凝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还记得呢,还有余氏腹中的孩子又是怎么没的,呵,可不都是出自她姜宝如的手笔?如今也就因为她自己怀孕无望了,才收敛了些,甚至还念起了佛来,怕不是要为自己洗清罪孽呢。”

唇边的讥讽敛起,垂眸又看着自己腰间,语气骤然坚定:“无论如何,我腹中的孩子,是万万不能让她给害了,姜家也别指望再送一个人进来给我添堵。”

“主子的意思是?”

“去查查徐知荞这人,倘若真的干净。入府……亦无妨。”说到后面,曹氏颇有几分迫不得已的无奈。王妃既然存了制衡自己的心,新人入府那便是必然的了,那女子看着,总是要比姜蓓如好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