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师爷画图谈痴情(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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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柳三哥苇塘救下丁飘蓬的当天,老龙头也在狐狸岛一举捣毁了金毛水怪最后的巢穴。水道弟兄与捕快们会同岛上乡绅,将金毛水怪的宅院整个儿包围起来,从宅院的地窖里起出了成箱成箱劫来的金银珠宝,堆积成山,箱上有各镖局的字号、铅封、封条,有些箱笼已被撬开,铅封、封条破损,箱中金银明显已动用过,多数箱笼还原封未动呢,甚至连封条也完好无损。这些赃物正是历年来在淮安府一带水域遭劫的镖局失物。铁证如山,乡绅们目瞪口呆,想不到平时彬彬有礼的黄头毛,竟是个心狠手辣的江洋大盗。至此,金毛水怪的犯罪团伙已被彻底摧毁。他在狐狸岛已无立锥之地。
***
一个月后,丁飘蓬已完全康复。这一个月中,他猫在淮安北郊一条叫“荷花池头”的小巷深宅中养病,内有小二的悉心照料,外有柳三哥的庇护,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红润了,当他觉得真气已能在周身收发流转时,就萌生了离开淮安的想法,他要去一趟北京,还有一件事要办。
临走时,柳三哥问去北京干嘛,他只是低头一笑,没说。柳三哥又问:“你是不是想去刺杀皇上?”
他道:“不是。三哥不是说了嘛,皇上是不能随便刺杀的,只要皇上没有暴虐残忍到商纣王、秦始皇这个程度,就不能杀,否则,皇上一死,皇族、诸侯为争夺帝位,就要暴发战争,受苦受难的依然是苍生百姓。如今的皇上,虽有时有些昏庸,有时也有些清明,为苍生百姓计,不能杀。”
柳三哥道:“我的话你记得好清楚啊。”
丁飘蓬道:“哥的话小弟岂敢儿戏!”
柳三哥道:“那你去北京干嘛?对你来说,北京是一个最危险的城市。”
丁飘蓬低头笑笑,道:“私事。”
坐在一旁的王小二道:“我知道他去北京是干啥。”
丁飘蓬道:“你知道个屁!”
柳三哥道:“小二,说,他去干咐。”
王小二冷丁道:“他是去月宫客栈找小桃姑娘。”
丁飘蓬脸上一红,道:“你小子真缺德,尽挑伤疤上捅,没有的事,瞎说!”
王小二嘻嘻一笑,道:“这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有啥不好意思的,古今中外的英雄,莫不如此。”
柳三哥正色道:“飘蓬啊,千万别去碰小桃,也千万别去月宫温泉客栈,龙潭虎穴去得,这个客栈去不得。可千万别小瞧了铁面神捕乔万全啊。这个‘神’字,并非是浪得虚名啊。”
丁飘蓬道:“哥,别听小二的,这小子净瞎掰。我不去就是了。”
***
铁面神捕乔万全认为,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失败是没有抓到飞天侠盗丁飘蓬,最悲哀的失败是抓到了丁飘蓬后,却又被人给劫走了,这种失败,对他来说都是第一次,是他自干了捕快这一行后,从未遇到过的。他把这种失败看成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常使他有羞愧汗颜、无地自容的感觉。
他是个决不认输的人,如今,抓到丁飘蓬已不仅仅是一件公干了,也是内心深处的一种强烈的渴望,就象对金钱、对美女一样强烈的渴望。
好在他有一个智囊团,这个智囊团人不多,除了四大金刚外,两个月前,又多了一个他从保定府挖来的奇才,这人是一个绍兴师爷,确有两下子,铁面神捕乔万全满意之极,觉得自己花的这笔钱非常值得。
绍兴师爷,姓余名章,绍兴山阴人,年近四十,中等身材,偏瘦,面目清癯,颔下三绺胡须,只是那双眼睛却显得十分混浊,从那双褐色的眼睛里,你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你也不知道他成天在想些啥。走路时,他总是踱着方步,低着头,象是有考虑不完的问题。
余章自幼聪慧,过目不忘,写得一手好章,从秀才到举人的科举考试,十分顺利,简直是信手拈来,十七岁时,他已是举人老爷了,朋辈乡党,刮目相看,以为其人前途不可限量,状元、榜眼那是指日可待的事。
然而,在京城三年大比的殿试中,他时运不济,屡试不第,不第屡试,一共参加了七次殿试,共计费时二十一年,没门儿,他总是落第。倒不是名落孙山,奇就奇在每次殿试,取进士三百名,在成绩排行榜中,他总是排在三百零一名,只差一名,他就是进士了。起初他为自己可惜,亲朋好友也为他可惜,要他不要气馁,再接再厉,三年后再去殿试,过了三年,在殿试中,他的成绩又排在了第三百零一位,又被刷了下来,如此数次后,亲朋好友怕他气疯了,反劝他道:“那是命,快认了吧,别再去考这个捞什子殿试了。成与败,有时并不完全靠真本事,命数占三成,运气占三成,余下的才是个人奋斗,不信命与运还真不行,章啊,别误了自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改行吧,凭你的聪明能耐,干啥成啥。”
余章就是不信,继续精研《四》、《五经》,三年后又去考,结局与第一次一模一样,就这样,他考了六次。在第七次大比殿试前的三年,他一反常态,本就存了恶作剧的念头,这三年,晚生倒要与命运倒着来,他也读,读的是野史小说,艳词话本,根本没去翻过一遍《四》、《五经》,自己喜欢啥就干啥,写字卖画,游山玩水,访朋问友,逛窑子喝花酒,着实逍遥了三年。他想,嘿嘿,这次该名落孙山了吧,成绩该不会排在三百零一名了吧。错,揭榜的那天,山阴余章的名字依旧排在第三百零一名,他躲在人丛里,呆呆地看着榜单,欲哭无泪,百感交集,几乎昏倒,他懂了,那是命,他在仕途上的命就是三百零一!
七次落第,七次三百零一,二十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这在千余年来的科举史上,也属首次,空前绝后,绝无仅有。这一次,余章真服了,长叹一声,道:“命也时也,天命不可违也。”
余章就此自认倒霉,看破功名,落魄不羁,沦落京师。起初在琉璃厂租个门面卖字画,混口饭吃,后来,保定知府得知后,就托人带封信给他,邀他去保定做幕僚,保定知府本是他的同窗,平时又谈得来,他便欣然前往,在保定府落下脚来。
他在保定府做师爷期间,保定府发生了三起大案:一起是豪门灭门案。一家老小连同仆人一十九口,一夜之间俱各被杀;还有一起是抢劫票号案。青天白日,一伙蒙面悍匪,闯进汇通票号保定府分号,掳走价值五十万两白银的银票、黄金后,驾车迅速逃离现场;第三起是绑架撕票案。绑匪劫走保定府首富黄百万的宠妾,索要白银十万两,拿到赎金后,又残忍地将人杀了,弃尸荒郊。
这三起案件,久侦不破。保定府的士绅百姓大哗,人心慌慌,联名要求严惩凶犯。知府为此伤透了脑筋,保定府的捕快们,也是干着急,找不到一丝线索,在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丢尽了颜面。
当时,绍兴师爷余章刚到保定府做幕僚不久,他自告奋勇,要参加大案的侦办,知府只给他配了两个干练的捕快,本也未曾存有奢望,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岂料三个月后,这三桩大案,在他的主持下,一一侦破。
坊间传说,余章对破案十分痴迷,这三个月中,他带着两个捕快,走访了各个现场与相关目击者,在他的房中,挂着许多目击者叙述的罪犯肖像,这些肖像都是他亲手绘制的,几乎将四壁挂得满满当当,有人说,是这些肖像帮了他的忙;也有人说,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的精神感动了鬼神,所以,让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一个个落入了他的手中。
有人问他,破案的心得。他淡淡一笑,道:“无所谓心得,瞎猫撞上死老鼠,碰上了。”
有人一再追问,要他不要谦虚,更不可保守,谈谈经验,问急了,他才道:“锲而不舍,金石为开;锲而舍之,朽木难殊。”
不管怎么说,绍兴师爷余章确乎出手不凡,一时声名远扬,从此保定府的治安好了不少,猾贼悍匪,再不敢在保定府作奸犯科。也许,上天不让他考中进士,就是为了让他去做师爷,去破案擒贼,保境安民。命中注定他是罪犯的克星,要为民伸张正义,惩戒罪犯。
余章的名声就这样传到了乔万全的耳中,乔万全亲自去了保定一趟,礼贤下士,将他用重金挖到自己门下做幕僚来了。
余章的年俸,一点也不比四大金刚少,甚至比在第一线一刀一枪卖命的四大金刚还多一些。所不同的是,四大金刚的薪俸是来自国皇粮,而聘用师爷的真金白银,是乔万全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一则,乔总捕头不缺钱,他有许多灰色收入,不在乎这几个小钱;二则,他觉得,缺的就是会动脑筋的人才,有时,一个好点子,能起到点石成金的作用,足以将化掉的银子成倍的赚回来。
此外,乔总捕头还给了余章一个位于前门附近的四合院,一家老小安顿得十分妥贴。
总之,对乔总捕头来说,这是一桩只赚不赔的生意。他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的人,只是觉得自己不笨,能采纳别人出的好主意,也能剔除别人出的馊主意,仅此而已。他是个不愿绞尽脑汁去想锦囊妙计的人,老是这样,会活不长的,俗话说得好“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误了性命的事怎么能干!锦囊妙计自有手下的人会为他去想,自己只要在听的时候别走神就行了。
如何能抓住丁飘蓬呢?这件事大伙儿已议了好多次,每次在讨论时,绍兴师爷余章总在一旁,提笔在案上写写画画,他很少参加意见,却会提许多问题。
下午,乔总捕头召集众人议事,讨论的当然还是老大难问题:如何抓住丁飘蓬。
乔总捕头的议事讨论,别具一格,完全座谈式的,象朋友闲聊,他认为人只有放松了,才能出好主意,好主意就象灵感,会突然闪现,他只要竖起耳朵听就是了。
他坐在案桌后的安乐椅上,懒懒地靠在椅背上,道:“大家讨论讨论,怎样才能抓到丁飘蓬。随便谈,想到啥说啥。”
霹雳先锋雷伟道:“有啥好谈的,吃萝卜煮萝卜炒萝卜煎萝卜,丁飘蓬这个题目都快谈烂了,俺可腻歪了。”
大伙儿觉得也是,正不知从何说起时,绍兴师爷余章,突然放下笔,将一幅画提在手中,道:“看看,我画的丁飘蓬象不象?”
一张白纸上赫然画着丁飘蓬,那是他在春桃楼被围时的情景肖像,英俊、瘦削、目如朗星,眉飞入鬓,鼻梁高挺,上唇微翘,一付倔强高傲,不畏强权的模样,左手握剑,身上有数处伤口,流着鲜血,全身精赤,下身围着一条浴巾,光着脚,双目威棱四射,傲视前方,周身洋溢着年轻男子那种放荡不羁的青春活力。
跟通缉令上丁飘蓬的画像有相同处,也有不同处。相同的是,两幅画像都酷似丁飘蓬。所不同的是,通缉令上的画像是半身肖像,只是形似,公版本,索然无味;而他的画像是全身,活现了当时春桃楼丁飘蓬被围时的情态,形神俱佳,呼之欲出。
霹雳先锋雷伟叫道:“太象了,操,当时,丁阿四就那付模样。”
土地婆婆罗阿娟道:“师爷,你把丁阿四的精、气、神画活了。”
猫头鹰胡大发道:“啊,我又闻到了数月前,春桃楼那种汗血交织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