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长宁宫吓的鸦雀无声,殿内乱作一团,拍胸口灌药酒,周贵妃总算缓过口气,鹦鹉的事,不用宫人禀报,她都听到了,伏在榻上缓了好一会儿,周贵妃勉强坐起来,命人召了所有当值的宫人,一字一句狠厉宣布道:“今天这事,都给我烂在心里!谁要是敢传出去半个字,我灭了她全家!”

…………

南下的船上,钦差大旗高高飘扬,姜焕璋脸色有些青黄削瘦,裹着件夹棉斗蓬,坐在船舱中,神情有些愣忡的看着岸上萧索的秋色。

这炭气真重,姜焕璋往后挪了挪,离炭盆远了,又觉得身上寒冷。

姜焕璋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在津河码头上船时,他就病倒了,一路上要赶行程,没办法及时请大夫诊治,一场小病,竟然让他在床上躺了十来天起不来,菩萨保佑,他总算好了。

姜焕璋拉着夹棉斗蓬裹紧自己,思绪在从前和现在来回翻飞。

从前他被李信背后捅刀,贬到北地军中时,也是病着启程的,那一回……姜焕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一段人生最低谷。

他很痛苦,他记得清楚,可那份痛苦,不是现在这样,日常起成的艰难,身上的病痛,衣食的粗劣无着,那时他的苦,是从到手的相位一落而下的痛苦。

北上的车子外简内奢,厚厚的丝棉褥子,没有一丝炭气的黄铜炭盆烘的车厢里温暖如春,汤水茶饭和他在府里时没有分别,每隔半天,就有大夫在路边等着给他诊脉……

那次他启程时,李氏病着,是顾氏替他安排的吗?

姜焕璋头抵着窗棂,又叹了口气,不是顾氏,他走时,顾氏哭的死去活来,拉着他的衣襟无论如何不肯放手,说他走了,她和孩子们就活不成了,说他要是回不来怎么办,半夜里,顾氏就病倒了,府里灯火通明,一半在忙他启程的事,一半在忙顾氏的重病,不是顾氏,她自顾不瑕……

李氏么?姜焕璋努力回想着,他走前去没去和李氏告别,好象没去,那时候他恨极了她,把他从相位上捅下来的,是她的族兄,是受了她和她母亲大恩,不思回报……

姜焕璋轻轻打了个寒噤,不是不思回报,他回报了,所以自己才有了那场贬至北地的苦难之行……

那一回,二爷和他说过什么?他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二爷说他眼瞎心瞎?说他自断生路?是了,他还说了一句,说李氏若是熬不过这场病,死了,他就准备埋骨北地吧,整个姜家,就等着满门星散飘零吧。

他当时说了什么?姜焕璋努力回想着过去,他想不起来他说过什么了,这些事,他几乎已经忘光了,他记得最清楚的,是他的长子,何等优秀何等出色,还有顾氏,顾氏的风采,顾氏的优雅……

姜焕璋怔怔的看着缓慢后退的岸上秋色。

他回来大半年了,李氏嫁进来,大半年了,从前这个时候,姜家正是生气勃勃,一派复苏之相的时候,从前,顾氏进门时,绥宁伯府已经焕然一新……

真是她带给他、带给姜家的气运么?

这趟回去,他该去城外看看了。

…………

凌云楼的庆贺宴上,大皇子纵马踩断了迎门小厮的腿,鞭子抽的另一个小厮破了相,因为什么,京城的明眼人心知肚明,四皇子在楼上喊的那一声,言下之意是什么,大家更是明白极了,那一场庆贺宴后,原本这家那家安排的庆贺,都悄无声息的取消了,这个时候,最好安静消停点,谁也不想惹了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个,进而再给自己和家族惹下杀身断腿的大祸。

吕炎和李信原本打算要给季疏影好好庆贺庆贺,在京城不合适,李信盘算了下,建议不如到紫藤山庄,就说是会,叫几个平时合得来的,热闹一天,也是应了给季疏影庆贺的安排。

吕炎拍手赞成,紫藤山庄周围景色极好,那儿离京城不远不近,不管是庆贺还是会,都不会引人注目,再说,紫藤山庄茶饭点心都极好,这一条,是他从紫藤山庄源源不断送给李信和他们的诸般吃食中得出来的认知。

季疏影也十分赞成,三人定了日子,分头约了合得来的十来位士子,这天一早,骑马出城,一路赏着景,进了紫藤山庄。

李桐和福安长公主找了招呼,留在紫藤山庄照看。

若论安排这样的会、花会,只怕没有谁比她更有经验了,从前,绥宁王府的花会在京城一向数一数二。

吕炎从进了庄子起,就赞不绝口。

会宴饮的地点,李桐安排在了后园湖东边那座小山上,小山上的暖阁地下墙上都是砌了烟道的,李桐命人烧热了墙地,把暖阁四面窗户全部打开,深秋的凉风扑面,却又温暖宜人,从暖阁里看出去,四面景色不同,有成片成片盛开的菊花,有秋风吹过波澜起波的湖水,有五彩斑斓的秋叶。

众人喝的微熏,吟着几首酸诗,指点着四周的景色,吕炎捏着杯子晃过来,“李兄这座庄子如此景色,今天才请我们过来,再罚酒一杯!”

“都罚过多少杯了?”李信失笑,“都说你们吕府景色最好,随手一框就是一幅画,这趟要是到你们府上,你罚的酒肯定比我多的多了。”

“吕大郎府上我去过,”赵明轩凑上来,“不错是不错,跟你们这个庄子不能比,他那府上景致精巧是精巧极了,可一看就是人工雕琢,不象李兄这庄子上,四周景色全是天然所致,这景,好就好在天然二字!”

“天然?”吕炎失笑,伸手折扇敲打着赵明轩,“天然能有这样的好景?你问问李大郎,你们府上这景,是天然生出来的?你说实话!”

“当然不是,看到那片菊花没有?原本摆的都是各色珍本,早就开败了,这一片是前天刚刚种下去的,也不算种,挖了坑,直接连盆下到地里,说是这样好拘住根,来年不至于泛滥开,还有那片秋叶,前天舍妹看着人换了十几棵树,那几棵艳红的,就是刚换上的。”

李信指着四周,坦诚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