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全是包给你们,清远军和镇静军也在这里过冬。”韦皋如是说,接着他表态:

朝廷已经同意,平戎城大捷缴获西蕃牛羊数万头,统统分给你们,马上还让我的判官刘辟征调一批种子,也给你们。马上整个西山的维、松、恭、翼直到弱水、棱磨川之处的地界田产,你们西山羌加以均分,不过却没了羌女和白狗两国的份了,严格说现在只剩西山六国,你们先前所得到的官爵是世袭罔替,前代过世,后世子孙即可得到朝廷继续册封认可,你们国内的事唐家不加以过问,若西蕃来欺辱你们,我韦皋必定出兵为你们帮忙雪恨。

随之的代价就是,环绕着维州无忧城,营建起了小封、定廉、峨和、棲鸡四座壁垒,由清远军和镇静军分拨驻屯,以一年为期,全面封锁围困无忧城;至于你们西山羌、武都羌,则全都在无忧城四周营田放牧,撤销原本武都羌的“镇远军”军号,统编为“天保军”,归本帅节制。

总之,无忧城虽然还有西蕃南道大论论莽热以下近万蕃兵死守,但本帅和高汲公已没兴趣再与他周旋,平戎道五万蕃兵败没后,西蕃大势已去,我和汲公马上便要集合奉义、定武、义宁三军将兵主力,在来年开春雪融后,走松州到叠州的高原,直逼洮水,以取河湟。

这么说,才打消了董卧庭和高万唐的顾虑,当然韦皋还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承诺若维州的无忧城陷落后,你们的赏格就有五十万贯,决不食言。

这下,这群杂羌和蛮族们个个都激动踊跃不已,表示我们一边耕牧,一边为韦连帅固守边境,围攻无忧城,连帅和汲公绝不会有后顾之忧。

而另外一面,高岳则在定武军营地中垒处,召见了五百名俘虏来的西蕃士卒,和五百名俘虏来的西蕃“庸”。

开口第一句话,高岳便问,“你等当中可有唐人没蕃者?”

当他的话被通译为蕃语后,这群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接着被高岳自成州传唤来的浪息曩就解释说:这群人多是高原六十一个“本部东岱”出身,世世代代为他们的头人或赞普效劳,而唐人无论是平民还是士兵被西蕃俘虏的,大多安置在新征服区里为奴。

“汲公你也不用妄自费心,依末下的见解,不如用这群俘虏,把几座州县给兵不血刃地交换来。”浪息曩建议说。

高岳笑着说不,“转换这群人的成效和意义,将更加非凡。”而后他起身,对浪息曩说,你只负责把我的话语传达给这些人听。

浪息曩便照办。

高岳首先指着足下无履、衣衫破烂的庸们说:“你等世代为奴,是也不是?将你们的头发揭开,把你们的右臂给袒露出来。”

这五百名庸们,便遵照了汲公的命令,把肮脏的头发给撩起来,或者脱下了衣衽,露出土灰色的胳膊。

果然他们的脸上,或手臂上都有黥字,这是他们身份的标识。

“本道晓得,你们在西蕃那里称作‘黑头’,册簿上叫做奴户,同样也叫作庸,从你们家族第一代为黑头,那么子子孙孙都是黑头,你们的儿女打生下来那刻起,便在脸面和胳膊上刺上字,价钱还不如一头犏牛,那些担任茹本、东本、域本、风水官、司马官、起居官的贵族们,要你们活便活,要你们死便死,你们年轻时候要在他们的家坻、牧场里劳作,老了后就像牲畜般地被他们转让给地位更低的贵族,来继续奴役你们。征战时你们不能充当军士,因而没有战马,没有武器,更没有铠甲,平时替军队构筑营垒,战时还要用命去前驱填沟壑。甚至你们当中,有些人还不是‘庸’,而叫做‘扬更’,扬更是什么?通俗说就是奴隶的奴隶。甚至有些人连扬更都不是,是什么?叫‘宁更’,就是奴隶的奴隶所驱使的奴隶,而唐人和其他种落被西蕃奴役者,则叫温末。”说着高岳竖起手指,“温末、庸、扬更、宁更,整个西蕃十有八九都是你们这类人......”

听到汲公这番话后,这群庸们脸上的表情麻木,并没有受太大的震动,因为高岳也不过就是把他们的处境给客观描述出来而已。

要说庸们不反抗,彻底不仁,那也是假的,他们也经常逃亡,但被抓回来后,就得如高岳所说,被降格为扬更乃至宁更,接受更为残酷的对待。此外西蕃的赞普和大贵族们之所以积极引进佛教,也是出于麻痹下层反抗的考虑,佛教诓骗他们说,人都有来世,比如你们看波雍妃,她本不过是个贫户女儿,但却是赞普母亲的投胎转世,所以现在成为尊贵的王妃——赞普母亲可以转世为贫户女儿,你们这些庸,只要能忍受现世苦痛,下辈子就能当有福的人了。

可高岳接下来的话就不同了,他直接说:“本道对你们则不同,此次平戎道中你们庸,一共被我定武义宁两军捕俘一万一千人,本道会如何安置你们?一不会杀你们,二也不会把你们送给他人继续为庸。本道要解放你们,给你们自由!”

当高岳口中的“解放”和“自由”这两个词汇出来后,莫要说在旁通译的浪息曩,就算是在场的三衙官佐们,也都目瞪口呆。

解放者,原指的是植物被枝条缠缚,被解而放之;

自由者,指的是人可“由自心而行”。

现在汲公要把这两个东西,赐给这群西蕃的庸和更们。

高岳没有空口白话,他直接说:“本道已在武州、州等地,让本道的判官刘德室带经界司的人,打画出所有的土地田产,你们当中七千人可以去那里,这些田此后就是你们的永业,每亩地按照两税法规定缴纳租税就行,且前五年还免税;另外,还有四千人本道将你们配置到凤、兴和兴元府的棉织监司当中,这些人甚至都不用力田,只要每日将棉线给纺好,监司就按照数量发钱,聚积了钱后,你们可以依城郭而居成为‘廓坊户’,也可往西面新得的州县买田经营。总之自今而后,你们的身体是你们的,你们的酬劳是你们的,你们的子女后代,想入学就入学,想耕作就耕作,想为商贾、医师、工匠也无不可,这就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