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府里命人为道士们整理好了院子,并且备了素斋,因着夫妻二人亡故,三个子女面露哀戚,太一不忍,应了下来,答应明日一早也为秦妻超度祈福。

桌上太一见花无烬神色恹恹,唇白的失了血色,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走了出去。

九华也注意到了,微皱眉,面上不显,静静放下筷,对众人道,“大家慢用,我有些乏了,先行回去歇息。”他平素独来独往惯了,师兄弟们轻颔首,并未生疑。

寻到花无烬时,她正对着竹林发呆,双眼无神,眸中失了往日光彩。

他缓步走近,低声问,“可是身体不舒服?”

她未回头,身子轻轻倚在竹杆上,“九华你懂爱吗?”也无需九华回答,自言自语道,“爱一个人未必长久,可愧疚却可留上千年万年,若到了最后徒留我一人,我还该继续等待吗?”

九华的心莫名揪起,不知该如何安慰,脑中秦双双的身影挥之不去,不知为何一见她就觉歉疚,无故生出几许熟悉感。

她望向他,只一瞬就收回目光,一个人独自前行,背影寂寥落寞,“别离事,人生常有;底何须,为着成个消瘦;但若是两情长,便天涯海角,等是相守。”她的嗓音很是软糯好听,可内中的浓浓哀伤久久散不去,“无忧,我会守诺等着你。”

走过他走过的路,看过他看过的风景,纵最后不能相守,亦无怨无悔。

这一夜,九华睡的很不安稳,披衣下床,到处都没有花无烬的身影,雨越下越大,就像他此刻纷乱的内心,密密如网,挣不开,冲不破。

“在找我?”他回头,见她周身湿透坐在窗棂上,一双眼幽幽盯着他,发梢往下滴着水,脸色有些惨白。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了?”他略有些急切的问,顺手给她拿块干巾,“擦擦,莫病了。”

她接过,只是举着也不动作,答非所问的同他说,“我叫花无烬,你可要记清楚了。”语毕,直直从窗边摔下。

九华想也没想接住她,只觉她周身烫的似烧起来了一般,手却冰凉一片。

将她放在床上,不好给她换下湿透的衣衫,总也不能让她就这么躺着,九华有些手足无措。

门吱呀一声开了,九华慌忙挡住床上的花无烬,眼神闪躲,不敢看来人。

“行了,让开吧,我瞧瞧这死丫头怎么了。”太一将人推开,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这修为也会发热,当真是白瞎了。”

听得床上的人低声喃喃,“无忧,我疼。”

太一没好气的拍拍她的额头,“学什么不好,非学老子要爱不要命。”

九华僵着身子愣在当场,脸上失了一惯的清冷,思绪复杂看着面前二人。

太一白他一眼,“傻站着做什么,这丫头为你差点没了半条命。”

九华不解,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安静的将冷巾敷在她额上,见她烧的面色陀红,浑身微颤,“她。。她是。。。”

太一安稳坐下,喝口茶,“嗯,我女儿。”

指指对面位置,“来,坐下说,她死不了。”

九华坐下,他递给他杯茶,“旁的莫问,问也讲不清,总归日后都能知道的,好好度完这一生才是正事。”

二人对弈直至天明,花无烬烧退了,人却昏昏沉沉未醒,九华有些担忧,“她只是中毒了,无妨,病好毒就解了。”太一背着手,意味深长的道,“切记,日后万莫负了她,否则老子把你的头拧下来。”

沙哑带着浓浓疲惫的声音缓缓道来,“你的酒不想要了?”顺手拉拉九华衣角,“我。。渴了。”

九华忙不迭去倒水,不小心撞上桌角,太一不屑轻嗤,“眼里就看不到爹,白眼狼。”

她半阖眸,无心同他斗嘴,“那你可关心过我?”

太一怔忡,声音有些颤抖,“是我太过执着了,如今梦是时候醒了。”

九华小心将水喂到她嘴边,她抿几口,无力躺下,“你去忙,我想再睡会。”九华想起她昨夜哼唱的那首曲,心中酸楚,“好,晚些我再来瞧你。”

玉安城中百姓听说秦知府的妻子殉情而死,都自发来吊唁,白花香烛堆了半个正厅,兄妹三人一一回礼,秦双双弱柳般的身体,似随时都会倒下,黯然神伤。

百姓们唏嘘不已,“秦大小姐还未出嫁,父母就故去了,日后可如何是好?”

“秦大人多好的人,秦夫人也是个心善的,他的儿女定会有后福。”

“这秦大小姐自小身子就弱,药吃了许多,就是不见好,唉,可怜啊。”

这些议论都传入正在祈福的九华耳中,他眉头轻拧,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听得身旁闭着眼的太一轻声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那怜悯莫用错了人,小心我家那死丫头将来同你拼命。”

一语成谶,多年之后,当无忧被拎着耳朵,哑巴吃黄连时,想到今日的对话,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