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姐,非常感谢你提供的检测报告,我们对杜小姐的认真精神表示由衷的钦佩。为了表彰你的工作态度,我已经向岩崎先生提出建议,给你个人单独发一份5万日元的奖金”

岩崎直弘的办公室里,内田悠满脸笑容地对杜晓迪说道。

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杜晓迪刚回到工地,就得到通知,让她一个人到岩崎直弘那里去谈话。她走进岩崎直弘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屋里除了岩崎直弘之外,还有内田悠和田雄哲也。因为知道杜晓迪懂日语,所以他们把翻译给打发走了,以免人多口杂。

时下日元已经升值,而人民币则进行了政策性的贬值,5万日元换算成人民币,相当于2000多元,是中国国内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这样一笔奖金,如果落到毕建新这样的工人头上,的确算是一笔大钱了,但相对于杜晓迪在这件事情中的作为而言,就是微薄得令人齿冷。

想想看,田雄哲也他们一干技术人员,从日本飞到墨西哥来,折腾了十天时间都没有找出事故的原因,而杜晓迪单枪匹马就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个贡献的价值恐怕是500万日元都无法买到的。内田悠提出用区区5万日元来作为奖励,这其中的奥妙就值得人玩味了。

杜晓迪本性单纯,并不擅长于这种商场上的勾心斗角,不过,与冯啸辰在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地,也长了不少社会见识,不再是10年前那般天真呆萌了。对于内田悠的话,她只是还以微微一笑,说道:“内田先生,奖励之类的,就免了,我只是关心池谷制作所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对于此前由于内田先生说话不严谨而给墨西哥媒体造成的误解,池谷制作所打算如何进行澄清。”

“正如杜小姐所说,墨西哥媒体上的报道,只是一种误解,如果刻意去进行澄清,反而容易导致一些新的质疑。此外,杜小姐提供的检测报告是真实无误的,但这份报告并不能证明电焊人员对这次事故不负有责任,我们要进行澄清,也是缺乏依据的。”内田悠脸上笑容不减,但说话的内容却是毫不示弱。

“是吗?”杜晓迪笑了,“钢材成分有误,意味着此前的焊接工艺规范是不正确的,使用号焊丝并不能产生出最佳的熔接强度,这一点,田雄先生应当清楚吧?”

“嗯嗯,的确不是最佳,不过,我们重新计算过,即使是钢材成分有偏差,使用号焊丝也是能够保证所需强度的。”田雄哲也红着一张脸回答道。

他是搞技术的,并不擅长于说谎。事实上,他昨天已经带着手下对钢材进行过检测,又根据检测出来的钢材成分配比计算过,确定焊缝开裂的原因就在于焊丝与钢材不匹配,导致熔接强度不足。

他把这个结论告诉了内田悠和岩崎直弘,但这两位都要求他不得泄露这个结果,而是要一口咬定这不是根本原因。因为一旦这件事暴露出来,对仙户制钢所的损害不说,池谷制作所也是会受到连累的。

内田悠今天约谈杜晓迪,就是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拿几万日元堵上杜晓迪的嘴,让她不要声张此事。在他想来,杜晓迪也就是一个普通的电焊工,凭空多拿到一年的工资,肯定会笑得合不拢嘴,哪里还会计较其他的事情。可他不知道,杜晓迪并非一个电焊工,则是一名高校副教授。杜晓迪的工资不高,一年也就是2000元左右,可她有一个身家过亿的老公,就连她父母,凭着在通原的春天酒楼里所拥有的股份,一年也有几十万收入,拿2000块钱来封口,你特喵是寒蹭谁呢?

“田雄先生,这就是你们得出的结论吗?”

听到田雄哲也的狡辩,杜晓迪的笑容更灿烂了。她原本就是漂亮姑娘,现在年龄大了一些,又多了几分少妇的风韵,展颜一笑,的确是让人觉得春风满面。不过,她随后说出来的话却让众人感觉到寒意袭袭,一种不妙的感觉笼罩了几个日本人的身心。

“如果田雄先生和你们的技术团队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实在是让人对池谷制作所的技术水平感到担忧。钢材中的铬含量偏低,使用号焊丝无法保证焊层中形成预期的晶格结构,这样焊层的抗拉伸力就会大幅度下降。这方面的计算模型已经是非常成熟的,难道田雄先生从来也没有看过这方面的献吗?”

“献……”田雄哲也愣住了,作为一名科研人员,他当然是要成天和献打交道的,可眼前这个女工,居然也提献的概念,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他扭头看了看岩崎直弘,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惊愕,不明白眼前出了什么岔子。他再回转头,用试探的语气问道:

“杜小姐,你不是中国派来的电焊工吗,你怎么会了解这些?”

“我当然是一名电焊工。”杜晓迪答道,“作为电焊工,研究焊接工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关于高铬钢焊接工艺的问题,我曾经写过一篇论发表在焊接学报上,其中主要讨论的就是关于焊层晶格结构与抗拉伸强度的关系问题,田雄先生如果对这个问题有兴趣,我回国之后可以给你邮寄一份复印件。”

“焊接学报,焊层晶格结构与抗拉伸强度的关系研究……那篇章我看过,那位作者名叫杜……我的天啊,你不会就是中国京城工业大学的杜晓迪教授吧!”

田雄哲也下意识地站起了身,用手虚指着面前的杜晓迪,眼睛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杜晓迪说的那篇论是去年发表的,在国际焊接领域里曾掀起了一场小小的波澜,田雄哲也是干这行的,哪能不知道这篇章。

记得当初他还跟手下感慨,说这样好的一篇章居然是中国人做出来的,中国的技术进步速度真是让人叹服。他当时就记下了作者的名字,想着有朝一日去中国出差的时候,可以顺便去拜访一下。不过,在他想来,这个名叫杜晓迪的研究人员,应当是一名老学者,最不济也应当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可谁能想到,这个杜晓迪居然是一位漂亮的青年女学者,而且此时就坐在他的面前。

“田雄君,你说什么?”内田悠有些懵了,他看着田雄哲也问道。

田雄哲也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自揶揄自己太迟钝了。杜晓迪只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就能够发现钢材有问题,而且提交了如此专业的一份检测报告,这岂是一个普通电焊工能够做到的?人家敢把报告提出来,显然就是知道这份报告的份量的,自己还在人家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不是上赶着送脸被人打吗?

如果他此前能够稍稍理智一点,岂能想不起来杜晓迪这个名字他是见过的,发表在焊接学报上的那篇章,显示出杜晓迪是一位精通焊接工艺与力学计算的行家,这样一位行家出手了,哪还有他抵赖的余地。

“内田君,我们不用再隐瞒什么了,这位杜女士,是全球排得上号的焊接技术权威,我们现在用的其中一个模型,就是杜女士提出来的。她既然已经分析了钢材的成分,自然知道了这次事故的真实原因。在她面前否认这个事实,是毫无意义的。”田雄哲也用一种沮丧的语气向内田悠说道。

内田悠一怔,随即转回头来,用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盯着杜晓迪,质问道:“原来杜女士并不是一名电焊工,而是一名技术专家。那么我想问问,你隐瞒身份潜入我们的安装工地,有什么动机?”

杜晓迪并不慌张,她冷冷一笑,说道:“我当然是一名电焊工,岩崎先生考核过我的资质。至于说我来到佩罗工地,动机也很简单,贵公司出了质量事故,不去查找真正的事故原因,而是试图把责任推到中国人身上,我受中国装备工业集团公司的委托,前来查证,以便洗清贵公司泼在我们中国企业身上的污水,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刺探我们工地的技术秘密,我们有权起诉你!”岩崎直弘也跳了起来,色厉内荏地威胁道。

杜晓迪道:“很好啊,我非常欢迎贵公司起诉我,我愿意在法庭上公开我的身份以及动机,对了,还有我发现的钢材成分上的问题。我想,几位应当不敢否认这些问题的存在吧?”

“这……”

几个日本人都傻眼了。杜晓迪是拿着全福公司的派遣证明来的,她也的确是一名优秀电焊工,她进入佩罗工地是经过池谷制作所的管理人员允许的,所以并不违法。岩崎直弘说要起诉她,还真找不到什么理由。至于说刺探技术秘密,人家只是在工作的时候发现钢材成分有异,并向制造商提出质疑,这有什么不对吗?

一旦日方起诉杜晓迪,那么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会暴露在媒体面前,池谷制作所想瞒也瞒不住了,这个损失,谁敢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