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顿悟,涅盘重生。

萧离睁开眼,眼前依旧是无尽黑暗。与其等死,不如冒险一试,即便是死也痛快些。

就在刚刚,他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毁灭,只是新生的开始。

大涅盘经最后一式:寂灭!

九公曾将这一式从他身上拿走,却不知他早就记在脑海。这一式,就是要把天地之气不经任何炼化,直接纳入气海,满者自溢。流经每一条经脉,将无穷尽的天地之气纳入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

一沙一世界,这是佛家密语。寂灭一式,便是把自身变成世界,不再天地人合一,而是独立于天地,此是谓之真我。

这是个大胆的想象,与道门完全不同的路。

道家讲天地人合一,天地不变,人亦不变。静中取动,绵绵若存。

佛家却是讲天地无常,成住坏空,轮回不止。跳脱天地,寻得真我才能脱离苦海。

磅礴的天地之气,像江河入海一样涌入萧离体内,直接沉入气海。那股奇怪的力量骤然出现,霎时间涌遍全身。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身上的血肉在一层一层的掉落,骨骼也掉落,只剩下意识。

正在静修的渊月忽地惊醒,黑暗中他只看到一点光,像莲花一样绽放。

这情形她见过。“萧离?”她心里喊了一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飞身扑向那点光,扑向了萧离。

萧离只觉得天地之气远远不够,身体就像干渴的海,万马奔腾的大江也不能灌满。他张嘴,阴阳纳真术,猛地一吸。刚到他身边的渊月,只觉全身真气突然外泄,连已经压制住的幻阴指力也被吸了出去……

康王府,左佑师一怔,发觉天地之气涌动,仿佛数百里内天地之气都被吸了过来。

迷糊的花惜惊叫一声醒来,鞋子也没穿就跑出房间。几个丫鬟看到他的脸,忍不住吓了一跳,赶紧把头低下来。

“萧离,萧离……”花惜大声叫着。

金奢狸跑过来,花惜对她说:“我听到萧离的声音……”

金奢狸抱住她,心情沉重,她越来越觉得萧离的消失很可疑。

左佑师刚从房间出来,就被金奢狸堵了个正着。

“左叔,我只问你一句话,希望你不要骗我。”金奢狸说:“他,是不是在你手里?”

左佑师没有回答,而是说:“小康王出事了,他去金帐接亲,还没来得及离开,图鲁奇突然领兵从北海返回,围了金帐。两万乌鸦骑肆意屠杀,他和娜扎生死未知。”

金奢狸脑袋嗡了一声,她本就不同意与草原联姻,容易招来猜忌。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若是求自保,也用不到这一招。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平了草原八部,而且还让凉州骑为先锋。时至眼下,凉州处境尴尬。

她隐隐觉得,自小康王回来,左佑师一切谋划就是以小康王为主,联姻草原,想要翻弄风雨。估计他也想不到,图鲁奇会突然杀出,草原八部开始内讧。

老康王睡不着,到了他这个年纪,唯一的孙子陷入困境,生死未知,无异于要了老命。所以金奢狸来的时候,他只是叹气。

“要怎么办?”老康王问。

金奢狸说:“左叔已经准备好人马,我去金帐,把小遗接回来。如果不是联姻的事,图鲁奇不会发难。他向来不主张草原与凉州牵扯关系,生怕整个草原再陷逐鹿天下的泥沼。”

“那他想错了。”老康王说:“两边联姻,一来可以不再发生河口之战那种惨剧。再则,朝廷也会对我们有所忌惮。这个新帝,不同于天启天授两位。增兵扩军,我们怎么能不有所反应,任人刀俎。”

“左叔说的?”金奢狸问。自他从圣京潜回凉州,就觉左佑师有点奇怪。之前,她担心萧离孤身在京。左佑师却力主将凉州骑开到秦关,说是表明态度,让皇帝有所顾忌,但此举无疑也加深了猜忌。

好像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小康王解了体内幻阴指,无论是老康王还是左佑师,两人似是看到了某种希望。金奢狸能够明白,毕竟她是个女人,与金遗比起来,他们的寄托还是不一样的。

人马备齐,她要连夜出河口,入草原。她深知娜扎,若势不可为,一定会往凉州方向退逃。但愿半途相遇,人能够平安归来。

目送金奢狸离开,老康王一声叹息,冲左佑师说:“怎么会是这样呢?”

左佑师也摇头:“图鲁奇是个变数,但此人向无野心,又陷在与北海王的厮杀中,反倒让人忘了他。阿狸未必能及时赶到,我要亲自去一趟草原金帐。”

老康王没说什么,本就衰老的身躯,一下变得更加衰老。

渊月醒来的时候,萧离正压在她身上。

她第一次与男人这么接近,还是这样的姿势。但这个男人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呼吸微弱,心跳缓慢。她试着输入真气,但萧离身体一点反应没有,空空如也,像被凿空了的木头。

他功力尽失,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