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画展还是没去成,因为潘家伟临时接了个项目,要跟导师去外地。

电话里的潘家伟快要哭出来了,电话外听说这事的傅宣燎却笑得开怀,被突然转身的时濛逮个正着,忙垮下嘴角,轻咳一声:“既然票都买了,那……我们俩去?”

傅宣燎最终如愿以偿地去了。

不过是当司机。

时濛邀请了李碧菡一起,傅宣燎到现场补了张票,保镖似的跟在后面,只能趁李碧菡不留神悄悄碰一下时濛的手,说句“这幅没你画得好”之类的悄悄话,还被时濛用看流氓的眼神瞪,好不委屈。

逛到下午开车回去,路上说起卫良骥邀请的跨年晚宴,李碧菡看了看时间,笑着说:“现在过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下车刚走进院子,时濛就被某人故技重施拽到廊下。

“真要去?”傅宣燎难以置信地问。

时濛说:“赶得上就去。”

傅宣燎又急了:“那家伙一看就对你不怀好意。”

“他欣赏我的画。”

“那干吗总是盯着你人看?”

“明明是你总是盯着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盯你?”

“……”

无言之余,时濛甚至觉得这段对话有点熟悉。

傅宣燎还振振有词:“喜欢你才总是盯你看,我表过白的,和那些不表态就想跟你搞暧昧的老男人不一样。”

想到傅宣燎常挂在嘴边的那三个字,时濛脸颊一热,更说不出话了。

两人曾是契约床伴的关系,对对方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还熟悉,却是初次触碰对方的心,初次谈及感情。

如同第一次谈恋爱的毛头小伙,傅宣燎后知后觉地害起臊来,然而遁逃丢面子,只好硬着头皮:“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时濛垂着眼看地面,半晌才闷声开口:“你才不讲道理。”

刚要问问时濛自己哪里不讲道理,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进屋的李碧菡走了出来。

看见站在廊下的二人,她握着手机上前,脸色凝重。

“晚宴怕是去不成了。”她对时濛说,“时怀亦出了车祸,情况不大好,我们得回去看看。”

将猫托付给隔壁邻居代为照顾,一行人赶到医院时已是晚上八点。

夜晚的枫城万家灯火,医院虽也亮如白昼,却掺着一丝冷气,地板倒映着惨白的灯光,长长的走道里回荡着突兀的脚步声。

刚下电梯,时怀亦的助理就迎了上来,边引着众人往重症监护室去,边交代详细情况。

说来并不复杂,时怀亦乘车去市郊某工地视察,因为时间紧张车速较快,路遇酒驾奔逃的司机闯红灯,是两辆急速行驶的车相撞引发的事故。

据说那酒驾司机没系安全带,当场就没了气。时怀亦坐在后排,加之司机刹车转向还算及时,车身侧面迎接撞击,即便如此,被抬进医院时仍头破血流,至今昏迷不醒。

经过抢救,如今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这个时间重症监护室不开放探视,众人只能在外面隔着玻璃墙远远看一眼。

时濛与时怀亦感情并不深厚,对他为保全自己知情不报的事也无法谅解,看见这个平日里八面威风的“枫城大人物”如今安静地躺在那里,戴着氧气罩,脑袋包着厚厚的纱布,苍白得仿佛一具尸体,也只生出些微的怜悯,就像自己躺在病床上时他对自己一样。

倒是李碧菡很难无动于衷,毕竟那是她孩子的父亲,和她家人般生活在一起数十年的人。

离开重症监护室,李碧菡长舒一口气,闭了闭眼睛。

时濛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她顺势拍了拍时濛的手背,似在告诉他,妈妈没事。

母子俩脚步缓慢地走在医院冷清的走道上,李碧菡的语速也很慢:“这个人啊,真叫人伤脑筋,还是夫妻的时候他就成天给我出难题,一会儿外面有别的女人,一会儿带个孩子回来,一次一次打碎我重新修补好的镜子,让站在镜子前的我,连自己都看不分明。”

时濛知道她其实很讨厌一次又一次选择原谅的自己,也知道她作为母亲的难处,所以从不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

能为了孩子忍耐,也能为了孩子决绝离开,任由那面镜子碎在原地,李碧菡的坚强是世上大多数人不能企及。

可惜时濛不擅安慰人,想了半天,只说:“不怪您。”

“是啊,不怪我。”李碧菡却因这三个字,自疲惫中挤出笑容,苦中作乐道,“要怪也只能怪,二十二岁的李碧菡挑男人只看脸,太肤浅。”

这话不像是对儿子说的,反倒像对认识多年的好友。

时濛却很适应这样的相处模式,认真思考了下,总结道:“容颜易老。”

恰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