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边有长期合作的,不缺这么个半路杀出来的供货商。”傅宣燎吩咐道,“就跟他说我没空。”

高乐成应下了,知道他忙,提醒了句“万事小心”就挂了电话。

穿上西装外套,傅宣燎往外走的时候经过门口的镜子,余光瞥见碰碎的那块镜面,愣了一下。

从衣帽间出来本可直接出去,他鬼使神差地返回卧室,隔着两三米,看向床上还在睡的人。

时濛睡觉时喜欢抱着东西,傅宣燎经常充当这个东西。这会儿没了东西抱,他蜷着身体侧卧,把多余的被子揽在怀里,几乎整颗脑袋埋在底下,只能看见露在外面肤色冷白的半张脸。

昨晚大动干戈之后,两人就没再说过话,沉默到没人去把灯打开,就这样草草洗了脸,摸黑爬上床。

刚才看到那面破碎的镜子,傅宣燎才迟钝地意识到,昨晚时濛可能受伤了。

不同于做爱时为争上风的小打小闹,镜子都碎了,说不定伤得不轻。

抬脚,想上前一探究竟,不过半步,又停了下来。

仿佛这样做等同于忘记,已经蒙上灰尘的往事会被掀起的风沙埋得更深,直到被彻底覆盖。

所有人都告诉他不可以忘记。

忘记是背叛的一种。

傅宣燎深吸一口气,终究没有走上前。

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近乎仓皇地转过身,大步迈了出去。

(下)

今天时濛依旧醒得晚,站在洗漱台前,和镜子里的人对视半天,才慢吞吞地抬起手,抚上额角红肿的伤口。

没破皮,按压略有疼痛感,可见昨天傅宣燎并没有使很大的力气,挣不开只是因为太累了。

时濛麻木地给傅宣燎、也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收拾完找了件薄些的高领衫穿上,走出卧室。

傅家房子不小,住四个人绰绰有余。

空着的房间腾了一间出来给时濛当画室,这会儿蒋蓉正打扫到那间屋子,听到房门打开的动静探出脑袋,看见时濛穿得严实,问:“大热天的,怎么穿这么多啊?”

时濛不想告诉她为了挡掐痕。哪怕昨晚动静那么大,说不定她对发生了什么心知肚明。

“我不热。”

时濛边回答边往厨房去,准备喝杯水再出门。

不多时,蒋蓉也来到厨房,把温在烤箱里的三明治拿出来:“吃点吧,尝尝伯母的手艺怎么样。”

时濛没有拒绝的理由。

洗过手拿起三明治的时候,被蒋蓉看见手背上的抓伤,她愕然道:“这是被猫抓的吗?”

翻转手臂看了一眼,时濛不以为意:“就一下。”

“打疫苗了吗?”蒋蓉提醒道,“如果是昨天晚上被抓的,还没到2小时,现在打还来得及。”

于是时濛刚吃完就被蒋蓉催着出门去了,手上握着手机,手机开着导航,目的地枫城预防疾控中心。

“我不会开车,不然就送你去了。”

蒋蓉把他送到门口,看一眼他的手,又扭头看向作为画室的那个房间,颇为担忧的样子。

“画得多好啊。”她说,“这么灵的手可千万不能有事。”

路上,时濛接到孙雁风的电话。

他开门见山:“我听你妈妈说,昨晚你帮着出去找猫了?”

时濛“嗯”了一声。

那头传来无奈的叹息:“唉,我跟你妈妈说过,有事找我,没想到还是打扰你了。”

“没事。”时濛说。

“那木木……我说那只猫,最后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区附近的草丛里。”

想起昨晚的黑灯瞎火和恶劣天气,时濛此刻仍有一种被雨淋得湿漉漉的不适感。

手也是在那时候被抓伤的,猫躲在草丛里,被逼近的脚步声吓到,时濛弯腰去捉它时,它慌不择路地逃,呲牙就是狠狠的一爪。

“找到就好。”孙雁风说,“下回碰到这种事,打老师的电话。说好要照顾你们母子俩的。”

时濛没回忆起来孙雁风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心想可能是对杨幼兰说的吧。

从头到尾他都只是一个局外人,加入不进去,什么都不懂,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不得不被动地接受劈头盖脸砸过来的命运。

可是他不至于迟钝到时至今日都察觉不出其中的不合常理。

“所以,其实我是您的儿子吗?”时濛不喜与人拐弯抹角,有了猜测便直接求证,“还是说,时沐才是你们的孩子?”

新的思路被开辟,过往许多被忽略的细节接二连三冒出来,不分轻重缓急,全都成了疑点。

不论远到难以考究的部分,单说昨晚杨幼兰的态度,就足以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