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须臾,时濛说:“以前,他是无价之宝。”

“那现在呢?”

“一不值。”

“所以你就把它烧了?”

“嗯。”时濛用左手接过江雪递来的苹果,“我和他做了告别。”

江雪不确定时濛口中的是“他”还是“它”,抑或两者兼有,见时濛这回真的放下了,倒是松了口气。

“不过我觉得他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

大约是想到傅宣燎这些天的举动有感而发,江雪说到一半才觉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改口道,“算了,现在还提这些干吗。等你出院了姐给你搞个盛大的part庆祝恢复单身,重获自由!”

时濛认真思考了下:“不用了,本来我和他,也没有在一起过。”

本来也都是他在强求,所以如今的报应和恶果他照单全收。

这话听得江雪心酸,联想到自己身上,她不禁眼圈发热,强挤笑容道:“那敢情更好,我们濛濛一直是单身,初恋都还在呢!”

两人默契地对时濛的身世避而不谈,倒是江雪心疼那些股份,问时濛还有没有办法拿回来。

“那可是时家的股份。”见时濛一副不上心的样子,江雪忍不住操老妈子心,“有了这百分之十,今后就算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钱也哗啦啦往你脑袋上砸。”

时濛很慢地眨了下眼睛,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不过他大致能明白江雪是在担心他今后的生活来源。

“我会画画,可以养自己。”他说着,举起拿着苹果的左手,“右手不行的话,可以用左手。”

见他没有因为手伤产生厌世的念头,江雪又松一口气。

她告诉时濛马老师在他昏迷的那几天来过,他俩早在那时候就探讨过这个问题,还特地找了主治医师谈了谈。

江雪报喜不报忧:“医生说只要好好复健,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时濛点头,看起来深信不疑:“我会复健的。”

“是好好复健。”

“我会好好复健的。”

“真乖。”

再晚一点,把心放到肚子里的江雪打算回家一趟。

“你是不知道这里的商店卖的东西质量多差,昨天买了条毛巾用来擦脸,今天居然冒了一脸疙瘩。”

江雪边往外走还不忘交代时濛:“我给你把勿扰牌挂上,护士台那边也打过招呼了,这个点应该没人不识相来找你,如果有的话直接按呼叫器,让护士姐姐帮你把人轰出去。”

时濛应下了。

江雪走后,他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梦里有个小孩,背对着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抱着身体呜呜哭泣。

他想告诉那个小孩,既然活下来了,就向前走,穿过那扇门,不要再回头。他伸出手,刚要拍小孩的肩,忽闻很轻的几下叩门声。

这回真是被吵醒的。

时濛恍惚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久到雪姐都回来了。他撑着身体打算下床,想起门没有反锁,便冲门口道:“进来。”

生怕雪姐又教训他照顾不好自己,时濛挪回床上,将凌乱的薄毯盖好,再扭头确认苹果有没有啃干净。

这个过程中,他听见门被从外面推开,发出很轻的嘎吱声。

收拾完毕转头,面朝门的方向,时濛被落在视线里与预想中不同的面孔弄得怔住。

进来的是个中年女人,时濛印象中的她不止高挑美丽,还温婉优雅,像天上的仙女。

哪怕她现在穿着病号服,步履蹒跚,原本乌黑的发丝中似也藏了几根白发,时濛还是记得她会做很好喝的汤。

很好喝的汤,哪怕只是随手分他一碗,冰凉的汤底下铺满沉淀的残渣,他也不舍得浪费,每次都喝得一点不剩。

可是他现在不想喝了。

李碧菡站在离床还有些距离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眼里有颤动的水光,也有时濛曾经无比向往的柔情。

许是里头还有太多叫人看不懂的东西,时濛的手沿着床单向后摸,开始犹豫要不要按下呼叫器。

到底没有按下去,因为李碧菡抢前一步说话了。

“我……就是来看看你。”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一会儿就、就走。”

时濛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医院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从傅宣燎在船上同他说的话,以及江雪的刻意回避,不难猜出身世的真相已经暴露。

看来与他的猜想差不多。时濛不知该说点什么,也做不来敷衍寒暄那套,稍一踌躇,就错过了按呼叫器的最佳时机。

李碧菡见他不说话,便当他默认。她慢慢走近,撑着扶手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视线继续落在时濛身上。

从八岁到二十五岁,光阴倏忽而过,如今她才第一次好好地看这个孩子。

时濛的脸很小,五官也漂亮,记得当年刚把他生下来的时候,护士就夸这孩子长得好,等退了红一定白嫩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