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草莓都是傅宣燎爱吃的——时濛把“爱傅宣燎”这件事揉进了骨血里,遍布在周遭的每一处角落,以至于如今傅宣燎鼓起勇气正视,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难怪他的小蘑菇画得那样好,却总是用手臂挡着不让他瞧。

他的小蘑菇还那样漂亮,没有人比他更漂亮。

如今回想,傅宣燎甚至觉得时濛发疯的样子都可爱,明艳上挑的一双眼睛看过来,里头含着两汪水,欲语还休的样子,倒像委屈多过愤怒了。

他其实是会委屈的,只是他不知道那叫委屈。

而让他委屈的人不敢面对,一味逃避退缩,让他这样一个有许多骄傲资本的人,面对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爱情,也变得卑微如尘。

不过搬到这里几个月,时濛的画作就积累了不少。

傅宣燎早前就承认时濛画得好,也因此怀疑过偷画事件的真实性,因为时濛根本没有偷的必要。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最大的恶意揣度时濛的?

记忆倒回到最初,严苛得近乎拷问

细想应该是五年前,那幅《焰》作为,紧接着是下药,然后是那份曾被他视作耻辱的合同。

五年来,傅宣燎不断给自己洗脑,用这些事实证明时濛是个铁石心肠、冷血恶毒的人。他拼命给自己找借口——时濛偷画,时濛自私,时濛不值得被爱。

如今这些借口一一被击碎,回过头再看,其中自事实中产生的结论少得可怜。

多的是傅宣燎自以为是给时濛贴上的标签,因为与此同时,他还在不断给自己洗脑另一件事——忘记等同于背叛,唯有守诺才不会受到谴责,才能获得内心的平静。如今所谓的承诺剥开外皮,内里只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用,而他用攻击代替抵御,让原本美好的东西被下了恶毒的定义,被误解,被怨恨,被瞧不起。

直到一层剥开对时濛所谓“恶毒”的想象,发现内里干净剔透的一颗心。

一切都晚了,可这又该怪谁?

按照傅宣燎有仇必报的性格,得知真相后就该杀上门去,可这件事里人均受害者,就算受的伤并不严重,也摆出了受害者的姿态祈求原谅。

傅宣燎不是圣人,却也不会逃避责任,他希望时濛醒过神来可以恨自己,哪怕把错都归咎到他一个人头上。

毕竟无论爱还是恨,都足以维系一段关系。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和时濛继续下去。

回到卧房,侧身擦过床尾,放在那里的被时濛还回来的西装不慎落地,咚的一声。

傅宣燎顺着下坠的那一面摸到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颗沉甸甸的蓝宝石。

完好无损的宝石晶莹剔透,链子也系在上面,傅宣燎把它握在手中,盯着看了许久,看到眼睛被折射的光刺痛,心口的酸涩如海浪一波一波翻涌。

吸进长长一口气,自责悔恨之后,迟来的疼痛伴着久蹲的眩晕让傅宣燎眼前阵阵发黑。

这心疼虽然陌生,但他很清楚不是为了自己。

那便只能是为了小蘑菇了。

想起时濛收到这颗蓝宝石时眼睛发亮的样子,明明只是一件并不日常、过分华丽的饰品,明明以他的能力买十颗这样的宝石都轻而易举,他却到哪里都要戴着,时不时用手轻轻摩挲,当真把它当做独一无二的宝贝在珍惜。

小蘑菇翻山越岭,披荆斩棘,没晒过几天太阳,却淋了那么多的雨,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现在连一颗别人随手赠与的破宝石都不敢要了。

傅宣燎又想起清晨在海边,警察问时濛这样做图什么。

图什么呢?

他不过是在捍卫自己的正当权益而已。

他不过是对一个胆小懦弱的笨蛋人类动了心……而已。

(下)

而这个笨蛋人类,直到经旁人点醒,才迟钝地察觉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给出回应。

夜深人静时分,傅宣燎点一支烟,站在窗前,看着手里明灭的星火,和袅袅飘起的白色烟雾。

这包烟还是高乐成很久以前丢在这里的,傅宣燎拿给时濛,时濛没要,丢在床头柜里放到了现在。

以前傅宣燎不懂抽烟有什么意思,若非为了应酬攀谈,独自站在高处吸入这呛人的气味,为的什么?

现在他懂了,为了想念。

仅仅一天没见,他就开始想念了。

空着的手摸到放在床头的钱夹,翻开里面藏着的照片细细端详,照片里的人看着镜头,傅宣燎才重又找回被关注着、偏爱着的滋味。

他想,时濛的烟是为我戒的吧,之前我是有多笨才不敢这么想?

又想,时濛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像我一样做噩梦,开着灯会不会好一些?

还想,时濛既然知道我两次把他错当成别人,那知不知道那两次其实是我动心的节点?

明明对他那么在意,连他爱穿什么衣服、爱用什么颜色的伞、还有畏寒怕冷都记得清,看到他就控制不住地上扬唇角,竟天真地以为把控住了自己的心。

连旁观的人都看出来了。想起几个小时前时思卉口中的“真爱”,刚才母亲蒋蓉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有高乐成无数次的打趣……傅宣燎扯了扯嘴角,眼中却没现出分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