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点30分,将军大酒店,63层会议室。

在会议室内,吊顶的精致灯盏照射出明亮的金光,尽头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见新宿壮观的摩天大楼群,而地板则已铺上了精致的红地毯,整个会场的装潢淋漓精致地凸显了一家东洋国内超一流的酒店集团的经济实力。

会场的中间放着一张长桌,此时二十多位法务专员分别坐满了长桌两侧的位置。在这张长桌的尽头处,已经放好了一杯茶水,准备了一叠资料。这些法务专员都在恭候着总监渡边的到场。

过了一阵,会议室的门口打开,一个行政小姐出现门口旁边,她微微弯腰行礼,随后,渡边步入会议室内,他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直接走向了长桌尽头为他准备的位置,将身上的大风衣除了下来,坐在位置上,眼睛扫视了一下会场,说道:

“最近,酒店的很多事务比较繁忙。你们这边的这起官司,就简要地汇报一下,好吧。”

听到渡边这句话,一个法务专员有些忙乱地翻起了材料,他拿起了桌面上的一个遥控器按了一下,随即“咔”的一声,会议室内的投影幕布缓缓降下,会议室上方的投影仪传来“滋、滋、滋”的声音,开始机器预热。

渡边见到下属居然没有把投影仪提前准备好,面色稍稍阴沉了下来。在目前眼下极其繁忙的重要关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的珍贵,渡边不由得略微提高了声音道:“直接汇报!不用什么幻灯片!!”

“是,是,是。”那个法务专员颇有些哆嗦地回道,随即开始汇报:“渡边总监,事情是这样的,在大将军酒店的旁边,有一个绿茵球场……”法务专员那有些沉闷的声音回响在会议室内。

由于法务部的主要骨干都已经抽调去了负责海外并购事务,还有处理关西的旋转门事件。今天向渡边汇报的,都是一些较低层级的法务部员工。或许因为今天是这个专员第一次向总监进行汇报,而有些过分的紧张,只听得这位专员的声音显得有些颤抖,讲话不断地磕磕巴巴,重复一些没有意义的语气词或连接词。

渡边不耐烦地直接翻起了桌面上的材料,自己看了起来。双眼在材料上扫动,渡边的表情变得更加乌云密布,面庞的肌肉微微微微抽动,随后终于像是忍不住一样,“啪”的一下把手中拿的a纸摔在了会议室的桌面上。

“就这种小案件,也要让我来开会?!只不过就是一根柱子,占了两平方米,也要我亲自来听取汇报?!”

专员的汇报被突如其来的渡边声音所打断,变得更加紧张起来,这位专员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下酒店会场,随即又结结巴巴地说道,“按照……按照……酒店的内部规定。凡是……涉及到酒店地块的权属争议,都属于需要向法务总监……汇报的重大事项。虽……虽然……只是占了两……平方米的土地……但……但好像因为属于地块……权属争议,所以也需要汇报。”

“怎么这么死脑筋!”渡边直接骂了起来,“你看看这张民事起诉状,这么短。诉讼请求只有简单的一项,挪去大将军酒店的西南角大立柱。而事实理由部分,只有简单一句,11月23日在地界测绘中发现酒店立柱侵入原告方的地界两平方米,请求法院排除酒店对其土地的妨害。整张起诉状,正部分加起来不超过三句话,你觉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向我汇报吗?!”

“这种起诉状,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市民自己随便写,拿去法庭投的!难道你们连这种事都不会处理?!”渡边觉得自己今天赶来一趟大将军酒店参加这个汇报真的是无比的浪费时间。

“渡……渡边总监。”专员有些结巴地说道,“对……对方有请律师,而且……还是两个律师。”

听到这个回答,渡边不由微微冷笑起来,“请了两个律师,就写出了这种正不到三句话的民事起诉状?!这是去哪里找的街头律师。这种随便混一混,骗当事人钱的律师,难道你们还搞不定?!”

接着,渡边了看这一屋子有些不成气候的法务专员,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拿起身边的热茶喝了起来,开口教育道:“现在酒店集团事务很多,非常繁忙。你们很多底层的专员,也要学会自己处理事情,把关。懂吗?”

渡边叹了口气,“你们直接说现在这个案件,你们的结论是什么。”

“渡边总监。是这样的,我们查询了地界测绘图,还有经过现场实地勘察,我们的柱子的确落在了人家的地界。我们已经联系了一家建筑公司,看怎么拆除我们酒店落在别人地界范围内的柱子。今天下午,建筑公司的人就会来到酒店,查看现场,然后给出方案。”

“那不就解决了吗。还需要我过来干什么?”渡边摊了摊手,再度晃了晃头。随后,渡边看着会议室,内心觉得反正既然都已经来了,就当作在繁忙时间内的一段小小休憩算了。

这位法务总监随即抬头说道,“叫秘准备一些点心,我在会议室吃一下简餐。然后,你们现在直接打电话给建筑公司,看他们方案出了没有。”

听到这个吩咐,会议室内的一个专员赶紧起身走出了会场,让外面的行政准备一些茶水点心。随后,那个正在汇报的专员,则按下了会议室内电话系统的扩音键,开始拨打建筑公司的电话。

很快,一些精致的茶点就送到了会议室。渡边吃着西饼,开始听起这边法务专员和建筑公司的沟通情况。

“您好,我这边是赤木酒店集团的法务部。关于下午挪去立柱两平方米的工程勘察怎样了?方案出了吗?”专员对着电话机说道。

黑色的电话机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

随后,一个粗重的男声传来,“你们酒店柱子的事情,我们不可能做的。我这边已经收队了,在回公司的路上。”

“啊?为什么。不就是把一根柱子拆掉。这有什么做不了的?”专员听到传来的是这样一个回答,不由得内心紧张起来。方才法务总监已经发过一次火了。如果现在连挪掉一根柱子这种小工程都解决不了的话,自己恐怕又得再被痛骂一顿了。

“你们酒店自己难道不了解吗?这根立柱是你们整座楼梯的承重柱。 只要拆掉,整座楼都完了!”

这个包工头的回答透过电话机,回荡了会议室之内。

刹那之间,犹如盖在一座笼车的幕布被揭开。在幕布之下的笼车里,关着的竟然是一只恐怖的食人怪物。围观在笼车周围的人群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处在一个多么危险的处境之中,而再接着定睛望去,那笼车的门锁已经坏掉。

似乎是因为这个转折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整个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渡边正抓着西饼的手,也停了下来,足足过了将近沉默的一分多钟之后,这位法务总监似乎才将那个包工头的意思消化完毕。然而,在明白到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之后,渡边的面色顿时一颤,顾不得嘴中还嚼着西饼的碎块,猛地抓起那张民事起诉状,冲到了那部电话机面前,“是什么意思?只要动了那根柱子,整座酒店必须拆掉?!”

“是的。”电话机里的声音有些不耐烦道,“不要说整个东京,就算是整个东洋都不可能有一家建筑公司会揽下这个活的。不过,你们也千万别自己去砸。但凡砸了一点,整座楼就会变成危楼!好的,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

电话挂断。

只剩下“嘟、嘟、嘟”的话机声音回响在偌大个会议室内。

此刻,渡边再度看向了这张起诉状记载的诉讼请求——“请求将军大酒店的所有者被告一赤木酒店集团、被告二德川启治,移去涉案酒店西南角立柱。”

渡边的脸色渐渐发白,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在这一刻,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对方会请两位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