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她记得原著的情节,说不定会把这老人当骗子。 但她记得。 原著里主角遇到的第一个金大腿,其实不是乔逢雪,而是拂云门的青萍真人……她终于记起来这个名字了。 商挽琴呆了片刻,心想:所以,她这算是抢了主角的金手指?如果没记错,原著里,这个金手指还挺重要的,这只银色小鸟是开启九鼎的关键。 她拿着真的好吗…… 而且,她还在介意小鸟的事。不管为了什么,看见晚辈虐待小动物却不制止,这算什么世外高人。 商挽琴又看了脚边的小鸟一眼。 “命运这种东西……” 突然,她弯腰捞起小鸟,转身就跑! “也不能证明虐待小动物是对的——!” 她跑得飞快,但没动用法术,只凭武艺奔驰。没法啊,既然都知道这位是拂云门门主,那人家肯定和乔逢雪处得不错,万一看出点破绽该怎么办? 青萍真人短暂地一愣,接着大笑起来。 “还想跑?回来吧小姑娘……嗯?” 她大袖一拂。一道青影飞出,好似一条长蛇,直奔商挽琴而去。 但眼见青影就要将她捆住,一道银色的光芒却一闪而过。青影忽然停滞了一瞬,左右摇晃,似乎失去了目标的方位。 商挽琴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却感觉到了力量的波动。她低头一瞄,只见手里的小鸟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啾”了一声。 “你干的?”她匆匆问,“干得好,继续!” “啾啾!” 小鸟很受鼓舞,立即又挥挥翅膀。又一道银白的光芒闪过;四周的景物微微扭曲了一下。 老人也一怔,接着目光大亮。 “时空之力?有趣,有趣——!” 她飘然而起,手中出现一柄桃木剑。这木剑短小,剑身上刻了太极图案,边缘模糊,好似随时在不停地变化、流动。 “且试一试我的桃木剑,看你又能不能接住?” 商挽琴还在跑,却也听得身后风声大盛,好似追着她的不是个人,而是沿海的台风之类的。 “啾啾啾!” 小鸟忽然努力扑腾翅膀,有点惊慌起来。 商挽琴边跑边喊:“哪有这样的!老人家,我可没有惹你,我只是想救一只被欺负的小动物,你追着我们不依不饶干什么?” “我说了,你们就是我等待的因果,我还想问问,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机缘,你个小姑娘跑什么?” 老人的声音如同贴在她耳边响起,惊得商挽琴头皮发麻。 她暗道:怪不得兰因会不准他们靠近翠屏山,这青萍真人的强大真是出乎意料。哪怕她不刻意隐藏实力,全力出手,胜算也很小。 商挽琴用余光往后看,却只看见白茫茫一片的光,其中又掺杂着黑色。她什么也没看见,再一扭头,却发现两旁的树木在快速移动。 有鬼!? 不……是阵法。 恰在此时,她的第六感疯狂预警。来不及多想,她完全遵从只觉,猛地往旁边一扑!——一道黑白的光芒擦着她头发过去。 她狼狈地爬起来,正好见到那团光芒吞噬了前方一小片土地。悄无声息地,那里就成了一块空洞。 这要是被打中,她和这只小鸟岂不已经灰飞烟灭? 她护着怀里的小鸟,喘着气,干笑回头:“老人家也太狠了吧?” “啾啾啾!”小鸟也惊得羽毛竖起。 老人迈步走到她身边。她双手拿着桃木剑,就好像朝臣拿一块笏板。她衣衫端正,银白的长发好端端地被青玉簪固定着,完全不像刚才狂风般追击她的样子。 “一时兴奋,是过分了些。小姑娘,对不住了。”青萍真人呵呵笑着,“因为想试试那孩子的力量,一不小心就放纵过头了,哈哈,哈哈哈——不过,真是爽快的一击!许久不曾这样出手了!” “怎么样,小姑娘,还跑吗?” 老人优哉游哉地看着她。 “不跑了。”商挽琴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想着能成功逃跑。” “那你为何要跑?”青萍真人饶有兴趣地问。 “为了表明我的态度。”商挽琴皮笑肉不笑。 “态度?”老人不解。 “虐待小动物的人很可恶,放任他人虐待小动物也很可恶。无论老人家你怎么说,我不赞成就是不赞成。”商挽琴板着脸,“所以我要用逃跑表明我的态

度。” “哦……原来是为这个。”青萍真人听得认真,又有些迷惑,“但假如我真的失手杀了你,你这样明知不敌、还要逃跑的行为,岂不可笑?” “没错,或许吧。”就像她在兰因会里,如果愿意忠心耿耿、自我麻木、杀人如麻、冷酷无情……也就是完全舍弃良心、舍弃自我,她会比今天有地位得多。 但她做不到。已经妥协很多了,再妥协下去就不大对劲了。 商挽琴扯了扯嘴角:“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不能保留一点自我,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反正,我就是要表明我的态度。” 或许这只是一种虚伪。她想,因为她知道原著剧情,知道青萍真人大体是个好人,知道这只小鸟很重要,所以才敢大无畏地站在这里,说着大义凛然的话。 但至少此时此刻,她是真心这样想的。 青萍真人露出了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缓缓点头,语气和善:“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会吩咐下去,让那三个孩子接受惩罚和教育。” 商挽琴沉默地点点头。她低下头,和掌中的小鸟对视一眼,后者又朝她“啾啾”两声,还将脑袋放在她手指上蹭一蹭。真的有点像狗吧?她笑了一下。 这本该是主角的机缘,但……她也需要九鼎。 商挽琴下定决心:想要成功,怎么能瞻前顾后?她现在已经没法回头了。她也不是故意要抢的。 或许正如青萍真人所说,既然是她先出现在这里,那就是命运的安排。 她看着小鸟,郑重其事地问:“你愿意跟我走吗?” 小鸟眨巴两下眼睛,没有“啾啾”,只乖乖地一动不动。 那就当愿意了。 商挽琴认真点头:“好,那先给你起个名字。叫……芝麻糖,怎么样?反正你喜欢吃。” 小鸟还是傻乎乎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现在开始,它就是芝麻糖了。 她又看向青萍真人,朝她行了个礼。 “晚辈商挽琴,拜见青萍真人。方才多有得罪,晚辈……并不是诚心的。”她恭恭敬敬地说。 青萍真人眨眨眼:“咦,你变脸还挺快,这会儿就乖巧了?” 商挽琴露出个笑脸:“反抗是态度,乖巧是教养。晚辈自知有些倔强,但绝不是目无尊长之辈,恳请真人谅解。” 青萍真人再次大笑起来,中气十足,和她苍老的外表完全不符。 “今天真是个有趣的日子啊!”她手掌一翻,桃木剑消失不见,再次招手道,“商挽琴,我听过你的名字,来吧,和我一起回山上,我带你去见你表兄。” 青萍真人的眼睛是银灰色,但没有老人的混浊,反而如广阔神秘的星空。她的神态中也有一种神秘的意味,无形中告诉别人:不用多说,她什么都知道。 商挽琴再行一礼,将芝麻糖放进兜里,这才上前搀扶老人。当然,青萍真人并不是需要别人搀扶的柔弱老人,但她感觉得到,这位老人希望这么做。 果然,老人拍拍她的手,露出满意的微笑。 “别怪我置之不理。我老了,对年轻人总是格外宽容,尤其是有趣的年轻人。”她似乎在为自己辩解,但那悠然的神态,又好像只是闲聊,“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嗯,芝麻糖吧。” 她看向小鸟。又一道青绿色的光芒亮起,落在小鸟身上;那些被石头砸出的伤口,顷刻复原。 芝麻糖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歪着脑袋,一声不吭。倏然,它往后一缩,整个躲进了商挽琴的口袋里。 “认主了么……”青萍真人喃喃道。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灵’。” “灵……?” “是聚天地灵气,又要机缘巧合才能诞生的生物。上古时期曾经不少,如今已经非常罕见。”青萍真人说,“每种灵都是不同的。芝麻糖的话……” 她沉吟片刻。 “我只能看出,它不是一般的灵。它拥有世间最神奇的时空之力,关键时刻也许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另外,它也和大周的龙脉相关。” 老人再次拍拍她的手。 “我该事先告诉你,和龙脉扯上关系的话,你的未来将变得坎坷。你选择救下芝麻糖,也许是为自己带来了很大的麻烦。你,会后悔吗?” 商挽琴想也没想,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青萍真人问,“我看得出你说的是真心话,而且不是孩子的鲁莽之语。” 商挽琴笑了,

语气开朗:“因为我还不知道,‘不坎坷的生活’是什么样呢。麻烦就麻烦,起码现在,我和芝麻糖都好端端的。” 青萍真人端详了她一会儿,目光里充满探究。 “现在的孩子……” “嗯?” “确实很有趣。” 老人笑起来:“会让已经活得没趣的老人振作起来,想要努力看看,今后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 “这恶鬼出没的世道,已经持续太久了,久到天下人都快忘记,那走在阳光下、不必担心鬼怪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样。” 商挽琴以为她还会说什么,于是安静地等待。 但青萍真人只是摇摇头。 她抬起手,指向前方高处。 “我们已经到了。” 她的神情忽然变得生动,还戏谑地冲商挽琴眨眨眼:“瞧,那满面冰霜的年轻人,是不是就是你的表兄,乔逢雪小友哪?” ……满面冰霜? 商挽琴缓缓抬起头。 目光沿着台阶往上,掠过两侧的竹屋(翠屏山上一定有很多竹子),还有一些明显是人工种植的药草、植物,她终于慢腾腾地和那个人对上视线。 就在台阶之上,立着一名青年。 他身穿淡黄色的长袍,披着一件厚厚的黑色裘衣,长发半束、用白玉簪固定,腰间一道亮闪闪的窄条,看似是腰带,其实是未出鞘的软玉剑。 他有一对稍显细长的眉毛,眉头要浓一些,因此只要面无表情,就有些像在皱眉不高兴。正如他此刻的模样。 他在看她。 商挽琴松开青萍真人,上前一步,试图用轻快的语气蒙混过关。 “你好啊表兄,几日不见,不知你身体有没有大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吐出一个字: “嗯?” 那寒星般的目光,比以往更冷、更利,刺得人皮肤生疼。 青萍真人偏还在一旁看戏,感叹:“哎呀呀,原来乔小友生气时是这般模样,我便说了,哪有人成日那么云淡风轻、温软慈和,好似对谁都能原谅,又对谁都不挂心……这不就上心了吗?” 商挽琴真想转身,对这位有点老顽童的真人说:他那哪儿叫“上心”,明明叫动怒好吗? 但她不能转身。 她思索片刻,清清嗓子,高高捧起手里的小鸟。银色小鸟不明所以,傻乎乎地扑棱了一下翅膀。 “表兄,你想摸摸小鸟吗?”她拿出一万分的真挚诚恳,“毛绒绒的,很好摸的,摸了会让人心情很好、不易发怒——真的。它叫芝麻糖,你可以喂它芝麻糖吃。” “啾啾?”小鸟歪头。 他看向芝麻糖。短暂的时间里,他似乎陡然吃了一惊,连怒气都滞了一滞。 但那也许是她看错,因为旋即,他就睁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重新盯向了她。真可惜,那是一双形状漂亮的桃花眼,原本可以作出温柔多情的模样……多浪费啊。 商挽琴不太想承认,她是在用胡思乱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好别太紧张。她怎么会紧张!她又不是他真正的表妹,也不是真正害怕被大人管教、也真正有人疼爱的小孩子——她才不紧张! 而实际上,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乖巧地眨巴着眼睛,还对他露出——她还是不愿承认——有点讨好的笑容。 “商挽琴,”他完全不吃这一套,连名带姓地叫她,一字一句,“你给我上来。” “说吧,怎么回事。一个个地来。” 竹屋中,乔逢雪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想同时发言的两人,再指向江雪寒。 “雪寒,你先说。” 江雪寒偷偷看了商挽琴一眼,飞快端正眼神,老老实实讲了起来。 从头到尾,他把怎么担心乔逢雪、怎么想着追上来、怎么被商挽琴打断施法、两人怎么一路奔波……他倒了个干干净净。 连商挽琴着急赶路,嫌弃他斩妖除魔是“多管闲事”那一句,都没落下。 商挽琴有点怀疑他在给自己上眼药,暗中飞去眼刀:瞎说!她是抱怨了几句,但不是也没阻拦么! 江雪寒也悄悄回瞪:实话实说而已! 啪—— 乔逢雪轻轻一拍桌子。 两人立即看向脚尖,端正态度。 这屋子里,唯一开心的是芝麻糖。它正在一边桌上跳来跳去。它面前有水和食物,还真有一小碟芝麻糖的碎屑,这会儿正

吃得摇头晃脑,像一团蓬松可爱的银色毛球。 乔逢雪听完,又指了指商挽琴:“嗯,到你了,你接着……” 忽然,他咳嗽起来,侧过身去用手帕捂着嘴。手帕是黑色的,但商挽琴一眼就看见,上面出现了深色的污渍——血迹。 “表兄!” 她心中一紧,奔过去想扶:“表兄你怎么了,怎么咯血了,出门前不都没有这样的症状?是路上累着了,还是受伤了,还是被人下……”毒了。 话没说完,只听门口也一声惊呼:“门主!” 一道杏黄衣裙的倩影,端着托盘匆匆而来,有意无意挤到了商挽琴前面。她弯下腰,双手端出药,动作充满了关切。 “门主,您该喝药了。说了多少次,您不能太激动。” “是谁又惹祸、气着您了?可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商挽琴站在后头,心中不由自主冒出一个想法:虽说以前老找温香的麻烦,是她不对,但……总觉得,好像也不能完全怪她吧? 这个柔柔弱弱、阴阳怪气的背影,看上去真的很欠揍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