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病就是大半月,待她能起身下床走动的时候,边境正好下了场雪,北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士兵的训练一日不落,天气恶劣,他们身上已白茫茫一片,眉毛上甚至结了层薄薄冰霜,握着长枪的手依旧稳稳当当,刺向稻草人之时也是又准又狠。

她穿着玄色大氅,帽遮了她光洁额头,大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上洒下银白雪粒,左右无事,遂找个不碍事的地方,一点点捏着雪球,以前有仙力护身,不觉冰凉,如今才这一会的功夫,就觉手指已经有些麻木。

待将雪人堆好,雪白纤指冻的红紫,歪头打量自己的杰作,看到那个每日给她送饭的小兵,招手,“柱子,可有烧尽的木炭?”不一会小兵急急跑过来,手里捧着焦黑的炭,就见花无烬给雪人安了两只眼睛,“好看吗?”柱子傻笑着,“以前我在家也堆,可没姑娘堆的好看。”挠挠头,从袖中掏出个干瘪的胡萝卜,“这个当嘴行不行?”花无烬示意他去安上。

两人对着雪人咧嘴傻笑,“柱子,你今年多大?”他思索了会,“应该十三了。”花无烬不解,“什么叫应该,你不知自己年龄?”柱子神色有些哀伤,“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在战乱中死了,是将军救了我,我也不记得自己多大了。”

花无烬沉默,许久才问道,“上战场害怕吗?”柱子使劲摇了摇头,“不怕的,别看我小,我也亲手杀过敌军呢。”骄傲之色尽显,“爹娘也定会为我骄傲的!以后我要当将军那样勇猛的人!”

花无烬温柔摸摸他的头,“是啊,他们也会为你骄傲的!”当年麒麟一族是否也是铁胆忠心,为了天下平和,弃自己性命于不顾,哪里有千年万年的盛世太平,不过是有人在身后默默负重前行,无数的牺牲换来的。

柱子见她神色凝重,甚至带着淡淡的哀伤,“姑娘我是说错话了?”她摇头,“以后唤我一声姐姐吧。”柱子不好意思的半垂头,低低的唤了句,“姐姐。”

她替柱子理了理衣襟,“我的弟弟日后也能当将军的!”柱子嘿嘿笑着,流露出几分孩子的稚气。

听得炊事房有人唤他,他向花无烬告辞,“姐姐,我会努力的。”就快快的跑开了,笑声扬了一路。

温言走过来,替她往上拉了拉大氅,“太冷了,快些回帐,马上可以用饭了。”

她回过身,“苍问,你可曾想我们?”

温言顿住,脑海中依稀有声音响起,“苍问哥哥,多捉几条鱼!”“苍问哥哥,我要那朵花!”“苍问,莫淘气。”“苍问,看娘今日怎么收拾你!”“苍问。。。”“苍问。。。”

他紧紧按着额头,这么冷的天,他的额上却布满细密汗珠,“阿烬妹妹。”缓缓蹲下身,汗珠没入雪中。

花无烬也在他对面蹲下,捧着脸,“苍问哥哥,你阿娘阿爹都活着,月生也活着。”她的眼亮若星辰,笑的温暖,“你瞧,我们都活的好好的,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掏出根木簪递到他眼前,他看去,只是根普通的木簪,上面雕着玄色烈焰,“喏,物归原主。”嘻嘻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温言心道不妙,果听她接着道,“是不是同你屁股上的印记一样!”不待他起身,她掉头就跑,欢快的笑声传荡在军营各处。

“花无烬!”他怒吼,震的干枝上的雪纷纷扬扬落在他身上。

她将脸快埋在碗里了,临了还学着将士们端起比她脸还大的碗猛喝一口汤,“嗝,香!”不在意的用手背抹抹嘴,“卫诸,这面条好吃不?”二字咬的很重。

卫诸不想理她,几口将汤喝入腹中,“卫诸,除了你还有谁在军营啊?”副将憋笑,不小心被面汤呛到,从前不觉卫统领的名字有何不妥,被花无烬咬重的唤,莫名有喜感。

他咬咬牙,握着拳道,“卫青也在。”听得花无烬轻哦一声,“他是因为话多才被罚来打仗的吧?”

正从北奇打探消息回来的卫青正好听见,瞬间就炸了毛,“你。。胡说什么!是因为我英勇善战,太子殿下慧眼识珠。”使劲翻她一眼,气乎乎的一屁股坐下,“饿死了,柱子也给我端碗汤面来!”柱子捂嘴偷乐,“好的,这就去。”

卫青一脚踹柱子屁股上,“兔崽子,你是在笑话我?”柱子摇头,“不敢不敢,我这就去端饭。”

就见花无烬起身,狠狠踢在卫青小腿上,“他可是我弟弟。”柱子觉得心头一暖,有姐姐护着的感觉真好,虽说将军待他也很好,可到底是大男人,又不懂如何表达,他冲着花无烬甜甜一笑,“没事的姐姐,我皮糙肉厚的。”一阵风似的跑了。

卫青夸张的揉着小腿骨,“你这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蛮牛一般,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话落,就见花无烬突然眼圈泛红,点点泪光闪烁,“是啊,你说的对。”转身掀帘出去了。

副将王丘瞪他一眼,“你就是话太多,原本阿烬好好的,你这一回来就将人家惹哭了!”众将领点头,埋怨的看着卫青。

卫青欲哭无泪,“从前也是这般开玩笑的,她也不恼啊!”

众人懒的搭理他,一个个出了帐,留他一人呆呆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