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从来未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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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献甫见到郜国公主,差点没认出来,紧接着也靠在门边,向已沦为阶下囚的公主行礼。
蓬乱的头发间,公主的眼睛望着五内俱焚的李叔汶、莫六浑,只是轻轻摇摇头。
意思是你俩切不可轻举妄动,只需装作不认识我。
当初,公主就曾对他俩说过:“等到要做忠义行为时,延光自然会出口求助二位将军;若时机不到,请二位将军记住,就算是延光死在你俩眼前,你俩也要对我形同陌路。”
随即,郜国公主便被押送入了光顺门,而两位神威将只能眼睁睁望着雨中她的背影。
不久,那资敬寺的尼姑智因也在企图出城逃跑时,被镇海军和金吾子弟捕获,一并送往大明宫内来。
皇帝的安排是,把郜国公主暂时囚禁于两仪殿的偏殿当中,公主府里的所有属官、奴婢都被隔开囚禁于其他房间里。而广弘和智因,和其他被捕的军卒、信众,则被关押在金吾仗院当中,交给郭锻拷打。
整个长安城中,也顿时风声鹤唳,据说这次遇刺的朝廷大臣,除去宰相韩滉外,居然还有工部尚关播,及几名郎中,士兵们正到拿人,仇家们争着互相出首。
据说贼徒还一度攻击过万年县衙所在的宣阳坊,高岳座主潘炎差点遭殃,而秘监萧昕当时也准备换朝服入皇城秘省的,几名手持弓矢的贼徒攀上南园的墙垣,结果看内里不过个手拄藤杖、头戴葛巾的白发老者,足有八十岁了,便以为认错地方,便跳下墙跑到别处了——长者萧昕,安然无恙,有惊无险。
这次大明宫居然被一介妖僧攻入,堂堂宰相被杀在街道上,这让皇帝根本无法忍受,李适走到被焚毁半边的承香殿时,见到熏黑的柱子上,还插着根尾羽被烧秃的箭矢,深深插入柱中,便哀叹句:
“从来未有事,竟出我唐朝。”
接下来皇帝返归紫宸殿,单独喊了高岳入见。
殿内,没有任何烛火,皇帝怔怔地坐在绳床上,光线暗到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貌,但高岳能听到李适轻微的叹息声。
“韩晋公,就这样死了......”皇帝的手抚摸着自己脸颊,十分痛苦。
虽然和韩滉间有如此多的冲突,可李适也知道,现在韩滉横死,不异于帝国的中流砥柱轰然坍塌了。
“朕,该如何办?”皇帝站起身来,来回踱着,言语茫然,“西蕃的和议迫在眉睫,如朕许和,天下方镇必定嚣然;如朕不许和,西蕃、党项再联合入寇,晋公又死难了,这朝堂柱石塌了,江淮、中原、东南各处必定动荡不宁。如此国家多方受敌,朕,朕害怕支撑不下去......”
接着,皇帝更加紧张地对高岳说:“况且,广弘还和邠宁有勾连,如邠宁军再和当初李怀光那般进犯京师,那朕,那朕还有何面目.......”
高岳抬眼,居然望见皇帝的脸颊上折射着泪光,他不愿意点起烛火,绝对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堂堂九五至尊,竟然惶然到落泪的程度。
但李适还有段话,都无法对高岳吐露。
那就是郜国公主卷入广弘作乱的事。
这时高岳沉默思索了会,便捧起衣袖,对皇帝说:“陛下,愿意听听臣的意见否?”
皇帝立在暗处,咕噜两声,明显是压抑着哭腔,待到平复后,才对高岳说:“废话,有什么事紧急奏来,不然朕唤你来何用?”
高岳开头一句,即说:“请陛下按照昔日和臣的默契去做,不过要做的更机密些。”
然后高岳补充句,“只要陛下信得过臣,腾挪转跃的空间还是有的。”
皇帝想了会儿后,这时他觉得自己应完全相信韦皋、高岳、段秀实等,不然这关可真的难熬。
“高三,郜国公主那边交给你。”最终,和高岳密谈会儿后,皇帝如此吩咐说,“因郜国公主毕竟是我唐的公主,外臣审讯不妥,朕名义上以中官王希迁、霍忠唐问讯,你跟去,实际权力在你。”
“陛下,张散骑(延赏)怕是快要到了。”高岳轻声说道。
“无妨,朕自有分寸。”皇帝给高岳吃了颗定心丸。
“还有一事,臣岳认为邠宁军并非妖僧的外援。”
“为何如此说?”
“金吾子弟抓捕那妖尼智因时,于何处索得?”
“城东月灯阁处。”讲完这个后,皇帝猛地一愣,然后转眼看着高岳。
“请火速知会陕虢防御使李泌、金商防御使尚可孤、河中节度使浑瑊和东都留守贾耽。”高岳表示,京师的危险还未完全消除,必须将其彻底粉碎。
皇帝明白,表示认可。
但随即,皇帝把广弘“署置“的名单纸张,交到高岳的手里。
当高岳见到其上三个熟悉的名字时,顿时耳轮都白了,汗珠直往下滴。
“高三,这时帮朕,也是在帮你自己。”皇帝简捷说出这句话来......
张延赏的宅第处,这位原本卧病在床,在得知大明宫的动荡后,立刻挣扎着叫家人把自己抬上床板,“臣要进东内,臣要进东内,去觐见陛下!”
朱门前,张宅的家仆们果然抬起这位在家养病的散骑常侍,哼哧哼哧地往大明宫里抬......
两仪殿边侧的厢房里,郜国公主披头散发、全身素白衣衫,以待罪之身,神色惨淡地独自坐在蒲席上,四面墙壁萧然,几名胖大的中官环绕着房间,来防备这位公主有什么自残自害的行为。
一阵脚步声,郜国公主眼睛抬起,不过让她惊愕的是,出现在眼前的是高岳,二名高品宦官王希迁、霍忠唐只是呆在槅扇门外,立着。
相距五尺,高岳和郜国公主面对面坐着。
“公主,此番你决计要死。”时间有限,高岳没有拐弯抹角,径自向郜国公主报出如此残酷的结果。
郜国公主哼地笑了下,“凭什么?是,我是淫乱,与我有染的宗室、官员不下十人;我也行过厌胜,祈求儿子、女儿的平安富贵;我也跋扈过,干的违制的事数不胜数。可我没有谋逆,高三,我再给你说一遍,我郜国公主从未谋逆。”
“那你和广弘如何结识?”
“他兜售给我媚药而已,如何?这也要治死罪耶!”郜国公主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