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

奥米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期地说道:“可是,英明的帖木儿汗,会相信这样愚蠢的谎话吗?”

哈里缓缓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我们的可汗更能打仗的君主,可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如果身边围满了小人,他也会被蒙蔽了耳目,你别忘了,我的堂兄伊斯坎达是怎么死的。

这两年,可汗对我已经有太多不满了,所以他才会相信小人的谗言,认为我按兵不动、胆怯畏敌,以致要剥夺我的兵权。这个时候如果再传出我心怀叵测的议论……,奥米,你要知道,罕吉儿当初被囚禁起来之前,可是连这些过错都没有的……”

“这……”

奥米也没了主意,只能捧起他的手,凑到自己唇边深情地一吻,然后把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呢喃地道:“哈里,不要那么忧郁,你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我曾听到神的启示,神明明白白地说,你会在撒马尔罕称王,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

哈里黯然道:“不可能的,除非可汗收回成命,否则,当我回到撒马尔罕的时候,就是我噩梦的开始……”

……夏浔还没有睡,他和衣躺在床上,手和脚都戴着铁链。这链子不是很粗,却是用最好的钢铁打造的,非常结实,他曾试着鼓捣了半天,连足踝都蹭破了皮,那铁链却一点都没走形。

他仔细想了很久,时已至此,甘凉军那边恐怕已经认定了他的死亡,或许连皇燕京已经知道了,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甘凉军做好应变和部署的调整,他被生擒,主要还是政治上的意义,不会对大明的军事造成多少冲击,这让他稍稍感到一些安慰。

而他个人的命运……,从帖木儿以往的表现来看,对俘虏的重要人物并没有屠戮的习惯,而是喜欢把他们当成战利品养起来,比如他在印度,因为十万俘虏拖慢了他进军的步伐,从而下令把这十万俘虏全部杀掉。

但是这些人中但凡有一技之长的艺人、人,却保全了姓命,被送回撒马儿罕,对于被俘获的印度大公们,他一个也没有杀,只是逼迫他们放弃印度教,改从与他一致的信仰,并且命令厨子只供给这些大公们吃牛羊肉。

又比如他打败了奥斯曼帝国皇帝“闪电”巴耶塞特之后,在民间的传言中,说他把巴耶塞特囚在木笼里边,把巴耶塞特拉到面前当脚凳使用,强迫巴耶塞特的皇后在他的朝臣面前脱光了跳舞……而夏浔得到的准确情报却是:帖木儿很敬重他的这个敌人,对他一直予以极佳的照料。

他甚至把被他征服的奥斯曼帝国的领土分给了巴耶塞特的四个儿子,用类似于“推恩令”的法子,既削弱了反抗力量,又得到了臣服,他绝不是一个只懂得使用武力的莽夫,更不是一个龌龊的无赖,他是一个很有政治智慧的豪杰。

可是,失去自由,乃至于和家人骨肉分离,永不相见,对夏浔来说,就是最大的酷刑,他宁可死,也不愿终老异域,永远思念着远在东方的亲人。

然而此时,他还能做些什么呢?

就在这时,夏浔忽然听到了一些轻微的、古怪的声响,他下意识地向声响传来的地方看去,这一看,却不由骇然瞪大了眼睛!

夏浔住的这幢建筑,是巨大的穹隆式建筑,恢宏华丽,圆的穹顶四周是多页拱的开孔,如同天窗一般,孔的缝隙并不大,夏浔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

他刚抬头时,看到那儿有一只巨大的手掌,仿佛一个魔怪张开大手要把穹顶托起来似的,夏浔前几天神怪戏看多了,乍一瞅,把他吓了一跳,随即才意识到那只是一个影子,只是由于灯光映照的作用,才变大的影子。

夏浔再想看那手的出处时,那影子却突然消失了。

片刻之后,夏浔看到那影子再度出现,这时他才现,在那多页拱的一条缝隙里,探进一条手臂,一条很纤细的手臂,那条手臂左右摇动了几下,似乎在探试孔隙的宽度,然后弯曲向上,扣住了拱沿。

接着,夏浔就看到一个小脑袋从那多页拱的缝隙里一点点的钻进来。一开始只是一片乌黑的头顶,渐渐变大,可以看出是后脑勺,那穹顶的多页拱非常窄,正常的情形下一个小孩子的脑袋蹭得皮开肉绽也钻不进来,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钻进来的。

夏浔不由想到了江湖中的一门奇术:“缩骨功!”

可是缩骨功能把头颅也缩小么?

夏浔对此着实不解。

等那人的脑袋整个儿钻进来,身子再钻进来就容易多了,夏浔屏着呼吸,眼看着那人一点点的从缝隙中“滑”进来,双手攀住拱顶,转过了身子,这时那人就双手高举,双脚踩着拱洞的底部,弯曲着身子贴在了穹顶上。

夏浔一俟看见这人模样,便又吃了一惊,这人竟是唐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