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位以年过六旬的老者,杜荷先行了一个晚辈之礼,随即道:“原来如此,但我还要问了。在大师心中,信徒的贡献是表现在什么地方?”

纳言道:“自然是虔诚之心……”

“好一个虔诚之心,不知大师说这话时,脸会不会红?”杜荷厉声道:“既然是虔诚之心,在下依旧那一问,孔秀有什么资格高坐这台上?不否认他捐赠的香油钱远远在其他信徒之上,但他家财万贯,所捐赠的香油钱在他身上不过是九牛一毛,根本不值得一提。可万千百姓捐赠的香油钱却是一滴血一滴汗赚来的,虽然不多,但论价值论意义远远在孔秀之上。论虔诚之心,亦是相同,而孔秀却高高的坐着,百姓却低低的站着?又怎么说?”

“这……”纳言再一次让杜荷问倒,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台下默然无语,偏向杜荷的心已经越来越重的。

这也是杜荷的高明之处,他的落脚点处处像百姓考虑,自然能够赢得百姓的赞同。尤其是杜荷认可他们凭借血汗赚来的钱时,更是有一种得遇知己之感。

“孔秀……”杜荷再一次叫了这个名字,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奸商,他凑的太巧合了。若不是他的存在,自己想要打破僵局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是随着这件事的发生,孔秀臭名估计要传遍天下了。不过,既然要做奸商,就应该有了这个觉悟。

孔秀苦着脸上前了一步,摆出了一副已经豁出去一切的表情,心头滴血,我招谁惹谁了。

“说说来弘福寺受到的待遇?也就是寺里的和尚是怎么招待的?”杜荷脑中闪现出一个典故,“坐,请坐,请上坐;茶,上茶,上好茶。”

同样是关于和尚寺庙的,大豪苏东城平生喜欢访僧问禅,有一次脱掉官服,换上便衣到某座寺庙中去游玩拜会。这座庙的方丈看到来人貌不出众,穿戴寻常,坐在自己位子上没有动,只是懒洋洋地抬手让小和尚给他看座,算是打了个招呼:“坐,茶。”

苏东城看到方丈如此慢待自己,有些不高兴,便想戏弄一下这个以衣冠取人的僧人,于是吩咐站在一边的小和尚:“取善簿来。”意思是要布施一些香火钱。善簿取来以后,苏东坡当着方丈的面,提笔写道:香火钱一百两。方丈在旁边伸着脖子看到,心中一喜,热情地站了起来:“请坐。”又吩咐小和尚:“上茶。”

苏东城一笑,又在善簿上落款:东城居士苏轼。那方丈一看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寻常的人居然是名动天下的大学士苏轼,急忙向他深施一礼,满脸堆笑地说:“请上坐。”又急忙吩咐:“快快,上好茶。”

这也就是狗眼看人低了。

纳言重利,杜荷断定,孔秀来弘福寺受到的待遇绝对不一样。

孔秀道:“我以行商为主,也不怎么来寺庙参拜,但每次来纳言法师都会亲自接待,请我去他禅房喝茶。”

杜荷一笑:“什么茶?”

孔秀如实道:“龙井茶,而且还是最贵的雨前龙井,那茶我都不舍得买来喝。”

他的话,让台下的百姓议论纷纷。

纳言平日参禅礼佛,主持寺庙的大多都是慧空,诸多百姓想见一面都难,孔秀作为一个奸商,却能到方丈室与纳言对坐聊天。如此不公平的待遇,让所有的百姓生出了不满。

杜荷笑脸对着纳言:“不知法师又怎么解释此事?百姓诚心只因给的钱少,不闻不问。孔秀是个奸商,但因为给的钱多,便能够得到亲自接见,而且还有上等的龙井茶招待,不知法师所说的虔诚之心,到底体现在哪?”

纳言无话可说,其他高台上的和尚,也沉默不语。

其实这的人的通病,不可避免的,其他寺庙也是一样,他们都有各自的大顾客,为了留住这些大顾客,亲自接待是不可避免的,然而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意义完不一样了。

这也是杜荷的高明之处,在杜荷心中,佛家最难辩驳的关键在于将问题的所在都放在了虚无缥缈的未来。

也就是众生平等的因果关系。

前世种善因,今世得善果。恶人作恶,之所以能够继续为非作歹,是因为时候未到。好人受到了恶报,是因为上辈子作恶,这辈子惩罚,想要避免就需要不断的信佛,不断的种善因。

正是因为这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故而也没有人得出正确的答案,也就无法以言语来解释这个问题。

一开始杜荷打算利用佛法的漏洞发难,将所有的和尚都给驳倒。但他很快就发现了错误,他对于佛教的认识,仅限于耳熟能详的几句,而且都是不求甚解,从字面上理解意思。

就比如第一句的“众生平等”,险些出了大丑。

接下来杜荷自然是学乖了,跟一群和尚比佛法,那是茅坑里点蜡烛……找死。

于是,他改变了方法战术,不再舍长取短,抓着孔秀这一点,穷追猛打,将弘福寺里的这群贼和尚的嘴脸都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