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焕璋定定的看着灰头土脸,连乡下村妇都不如的顾姨娘,顾姨娘见姜焕璋直直的看着她不移眼,心里一宽喜悦无比,赶紧甩开青上前两步,泪眼汪汪看着姜焕璋,“表哥……”

“表哥!”顾姨娘这句表哥音还没落,就被紧挨姜焕璋站着的曲大奶奶冷笑打断,“我再说一遍,你可想好了,叫了表哥,我可就得让人把你送回顾家了。”

“表哥。”顾姨娘理也没理曲大奶奶,只看着姜焕璋,又往前走了两步,表哥回来了,她哪还能把曲氏放眼里?从前的李氏,她就从来没放眼里过。

曲大奶奶眯起的眼睛里,寒光闪闪。

姜焕璋瞬间想起季天官的话,“大奶奶说得对,规矩不能错了。”

曲大奶奶眉毛动了动,顿时喜气洋洋盈腮,顾姨娘愕然看着姜焕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哥你……”

“贱人,你耳朵聋了?你既然这么想喊表哥,人呢,收拾东西,赶紧送她回她们顾家去!”曲大奶奶这会儿的气势比刚才上涨了十倍不止。

可顾姨娘眼里只有她表哥,泪水已经淌成了行,“表哥,你怎么能……这样,我的命好苦,表哥,你从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

顾姨娘一边说一边往前挪,想扑进姜焕璋怀里,以帮助他唤醒往日的美好旖旎,姜焕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曲大奶奶一步上前,利落的挤到姜焕璋和顾姨娘中间,一把推开步步紧逼要扑进姜焕璋怀里的顾姨娘,“来人,把这个贱货拉出去,她既然嫌咱们家不好,把她扔回顾家!贱货!”

“扶她回去。”姜焕璋有几分仓惶的吩咐青,青怔怔的没反应过来,姜焕璋绕过曲大奶奶,一边急急的往外走,一边再次吩咐,“青扶她回去。”

他有点吓着了,眼前这个满脸满身灰扑扑,脸肿眼肿的象只掉进灰窝里又捡起来的汤团一样的人,是顾氏?是他看了几十年,迷醉了几十年,美的不似人间所有的顾氏?

这不是顾氏!

…………

随国公府赵老夫人,照例初一十五要到宝林庵,或拿一个两个少有的好男儿,或者空着手,去给福安长公主上课,教导她应该早早嫁人,生育子女,相夫教子,因为这是天下所有女人都必须要走的正途大道。

自从最初一次陪坐在长公主身边领了赵老夫人一通教训之后,福安长公主就不让李桐再陪坐旁听了。

随国公府满门糊涂不讲理已经持续很多年,赵老夫人虽说姓赵,却是真正的周家人,照福安长公主的话,‘你在这儿坐着,她多看几次,回头一想,就能把我这么多年不嫁人的原因,归错到你身上,再生了心,说不定就觉得除掉你就能让我嫁人了,这无妄之灾,还是避一避的好。’

好在赵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有限,福安长公主这里椅子坐着难受,茶回回都是她厌恶的,就连四周的味儿,都让她难受,每回长篇大论说上小半个时辰,她就累的受不了,得让人扶着回去了。每逢初一十五,李桐也就是晚大半个时辰出门,到宝林庵和福安长公主说话。

腊月初一,李桐照常晚大半个时辰从紫藤山庄出来,一进宝林庵后院,就觉得整个院子里弥散着一股往常没有的沉重愤懑。

“说难听话了?”李桐在福安长公主对面坐下,柔声问道。

福安长公主冲茶案上两寸多厚的一堆大红禀贴抬了抬下巴,“看看,说让我无论如何挑一个出来,天黑前打人进城跟她说一声。”

“什么?”李桐脱口惊叫,伸手拿起张大红禀贴,却被福安长公主探身过来,抬手将贴子从她手里打飞出去。

李桐看着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的禀贴,一个念头从心底涌起,这是宁远的手脚?这是要逼福安长公主再也不能逃避?

“早晚有这一出,你之前不是说过?”李桐将那堆禀贴抱起来,又捡起地上那张,推开窗户,从窗户扔了出去。

福安长公主看着李桐扔了禀贴,长长叹了口气,仿佛那堆禀贴是压在她身上的五行山,扔出去了,她就能透气了。

“太突然。”福安长公主看着李桐关了窗户,闷声说了句。

“年里年外么,从前我外婆在的时候,一进腊月,总要唠叨几回:桐姐儿不小了,这婆家的事得留心起来了。”李桐一边说,一边拧了帕子,将茶案擦了一遍。

“从前没这样。”福安长公主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从前没这样,以后就要这样了。”李桐擦好茶案,净了手,重新坐到福安长公主对面,摆出茶具,开始焙茶。

“以后……”福安长公主将脚翘到茶案上,脸上一片阴沉。

“你得打算打算以后了。”李桐没接着碾茶,抬头看着福安长公主,一脸严肃,“你躲在这个小院里,凡事只装看不见,能看不见几年?今天这堆贴子是赵老夫人拿来了,说扔就能扔了,要是明天皇上也送了这一堆贴子过来,限你今明两天挑一个出来,你难道也扔了?”

“是你扔的!”福安长公主极其孩子气的接了句。

“是我扔的,难道明天皇上送了一堆贴子过来,我也能替你扔了?要是不扔,那你挑还是不挑?挑,那就不说了,不挑,你打算怎么个不挑法?落出家?那也得皇上点头,皇上能点头?皇上不点头,谁敢给你落?你自己剃光,那你身边的人,连我在内,只怕都得砍掉脑袋,你能狠得下心?”

李桐的话极不客气,福安长公主脸色却显的好些了,斜着李桐,一声不吭听她说。

“皇上是在先皇面前过誓,不违背你的心意,可当皇帝的,真能金口玉言,说话真能算数?”李桐迎着福安长公主的目光。

“退一万步,就算你能熬得过皇上,新皇即位,你觉得就能从此摆脱嫁人这件事,在这间小院里终老了?要是皇上大行前留下个让新皇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的遗言,那你怎么办?新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