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千里说完那些话,淡然地望向吴一笑。

“我只是……我可以跪在九当家面前,求她原谅,我真的是开玩笑,我不该开玩笑,罪该万死,请二当家恕罪,请恕罪……”

吴一笑转头,看着陈宝祥。

“这时候,你还期望他救你吗?真是笑话啊草上飞,你刚刚拿枪劫持的是他闺女,他剐了你的心都有。救你,死了这条心吧……”

陈宝祥的确不能为吴一笑求情,龙千里说得对,哪怕吴一笑拿枪对着自己的脸,他都可以原谅。

唯独不能原谅的是,有人挟持秀儿,并且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

“四弟,你把事做绝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但一定有非此不可的理由。谢谢你,让我又一次看清了江湖的真相——”

“呵呵呵呵,你看不透,陈老板啊,他要抢八方面军的金子,那不过是绿林好汉的行径,都说得过去,但他向日本鬼子的军部射箭,把神枪会接下来的行动,全都说了个清清楚楚,这——可不是小事喽!”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吴一笑嚎叫了两声,但每个人看着他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条跌进阴沟的癞皮狗,有说不出的厌恶。

“我只是想……让鬼子牵制神枪会的行动,好浑水摸鱼,找到运金队的交通员以后,顺利东去。三哥,我没跟鬼子勾结,我跟他们势不两立,我是济南人,我恨鬼子……”

一切辩解,苍白无力。

从头至尾,陈宝祥都看错了吴一笑。他们四人结拜,就是个笑话。尤其是,他对宋自雪一片真心,对方却拔枪杀他。

这种赤裸裸的背叛,彻底地寒了他的心。

“二姐,你说,到底为何如此?我陈宝祥上对得起天地父母,下对得起兄弟朋友,你为何如此对我?”

“呵呵,问得好!”

宋自雪向龙千里拱了拱手:“二当家身手高明,我认栽了。原先以为,夺的是八方面军的东西,不会得罪神枪会的朋友。没想到,我这不争气的四弟,节外生枝,画蛇添足,弄出这么多事来。”

“好说,好说。”

“二当家,接下来,我要说的是我们结拜四人的私事,请勿见笑——”

宋自雪走向火炉,拖了一条长凳坐下。

“三弟,韩长官主政山东之后,济南火车站曾经发生过一次惊动全国的刺杀案。那次,我带着你走小路回来,走到大明湖南岸的遐园墙外,说过一段话,你大概忘了吧?”

“没忘。”

陈宝祥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次,火车站一场血战,本来鲜衣怒马、春风得意、卸任山东职务奔向北平的张长官遭到枪手刺杀,当场殒命。

他们四人,都曾先后参与此事,密谋多次,终于不负所托,顺利完成任务。

宋自雪带着他,走到遐园外面,看着大明湖一碧万顷的湖水,说的是——“总有一天,时来运转,枪多人众,重建梁山泊。三弟,到那时,我要天下英雄都知道,我宋自雪不是平凡枪手,而是梁山泊及时雨宋公明之后。想当年,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何等英豪,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重建梁山泊”是一场梦,但陈宝祥知道,宋自雪一直为了这场梦而奔走战斗。

“三弟,谢谢你还记得。我本以为,天下之大,只有我宋自雪怀有重建水泊梁山之梦……如果我求你,帮我谋夺三万两黄金,重上梁山,你会怎样?”

放在从前,陈宝祥一定毫不犹豫,拍着胸膛答应。

水里来,水里去。

火里来,火里去。

重上梁山泊,在齐鲁大地,再次扯起“替天行道”的大旗。

“二姐,你问我?”

“没错,三弟,如果我恳求你帮我,重建梁山泊,你会不会答应?”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你现在问他?二姐,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被神枪会吓傻了,是不是西北风喝多了,脑子冻住了?”

吴一笑拍着大腿狂笑了两声,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笑容凝固在脸上,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愿意。”

当时两人穿过遐园,转入百花洲,一路南行,去向韩长官的智囊团复命。

陈宝祥的确是拍着胸脯,向宋自雪保证:“我愿意,跟随二姐,栉风沐雨,肝胆相照,重建梁山泊,再造一个‘忠义堂’。”

到了此刻,他仍然愿意那样做,就是因为——“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梁山泊一百单八将后人,只凭宋自雪竖起一杆‘宋’字大旗,就会不远万里来投。”

华夏江湖,缺的就是一杆大旗。

宋自雪是宋公明的嫡系后代,她有资格举这杆大旗,其他江湖朋友,必定闻风来降。

“好兄弟。”

宋自雪向炉子里添了一块亮煤,炉子里冒出一阵青烟,随即火光亮起来。

陈宝祥突然明白,他其实不需要一个回答。

宋自雪活着,从来不为自己,只为了宋氏家族的唯一梦想——重建梁山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