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曜对伽蓝的观感立时便有了改变,此子果非常人,才智非凡,一言便说中了要害。

“何时才是最后一刻?”冯翊追问道,“假若援军迟迟不至,西京大军全军覆没,关陇不战而降,则大事去矣。”

“依照某的估猜,蓟燕大军的选锋军应该已经逼近黎阳,其后续主力旬日之后必能进入河内。”伽蓝不动声色地说道,“东莱水师水陆并进,速度应该很快,但因为大河两岸叛军蜂起,阻挠者众多,估计要耽搁一些时日,但其抵达之日,必是与蓟燕大军会师河阳之时。两军会合,至少有十万之众。杨玄感腹背受敌,并且连日作战人疲马乏,瞬息便败。”

费曜神情微凛,眼内掠过一丝惊喜,如果伽蓝透漏的机密真实可信,那么这一仗应该怎么打也就一目了然了。

“此言当真?”费曜终于忍不住了,急切问道。

伽蓝微微颔首。帝国有发达的驿站传递系统,讯息传递很快,而军队的行进速度基固定的,特殊情况下要快一点,所以援军的抵达时间扳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但前提是,你要知道风暴结束的大概日期,这样才能反推,偏偏伽蓝就具备这样的“天赋”。

任谁也不相信伽蓝有预测未来的本事,因此,假如伽蓝的预言验证了,那只能说明他预知机密,由此可以推及他在皇帝和裴世矩心目中的份量。

费曜不得不相信,因为他的确无力再战了,但为了前途,为了既得利益,他只能赌一把,继续留在北邙山,继续战斗。

八月初五日,武贲郎将陈棱率三千精兵抵达汤阴,与独孤震、元宝藏会合,集结五千人马向黎阳发动了攻击。

河北义军和河北饥民早已闻风而逃。

黎阳仓司仓窦衍和黎阳都尉贺拔威再一次控制了黎阳仓,并与陈棱部联手,对黎阳城形成了夹击之势。

同日,卫升再次战败。

七天,七战,七败,前线作战的两万大军伤亡惨重,卫升为此不得不一次次向李丹、韦津求援,但后军屯驻金谷,就是一兵不发,摆明了要置卫升于死地。

卫升打落牙齿和血吞,忍了,咬牙坚持。好在东都卫戍军的武贲郎将费曜和禁军越骑校尉伽蓝遵从他的命令,各自指挥军队奋勇作战,给了卫升以有力支援。

在另一个“战场”上,因为韦福嗣的被俘,也如火如荼的展开了。

西京大军里的李丹、韦津、苏世长,杨玄感帐下的李密、胡师耽,东都的杨恭仁、杨师道,在韦福嗣的“牵线搭桥”下,开始了秘密谈判,信使往来奔波,日夜不绝。

初八日,谈判陷入僵持。

李密提醒杨玄感,这是西京的缓兵之计,你要么集中全部兵力,彻底摧毁卫升,迫使西京妥协,要么马上分兵杀进关西,因为从举旗至今已经三十五天了,皇帝所派遣南下平叛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再在东都耽搁下去,必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韦福嗣却是极力劝阻,在他看来,杨玄感已拥兵十余万,兵精粮足,更有河南大部分郡县的支持,而皇帝远在辽东,没有两三个月回不来,远征军也在辽东,暂时也回不来,至于那些仓促赶来的军队,不外乎由蓟燕、太原等北方镇戍军组成,一则人数有限,二则长途跋涉之后战斗力锐减,更重要的是,如今河北、河南盗贼蜂起,通济渠、永济渠都被切断,江淮、江左的粮食到不了北方,平叛大军没有充足的粮食武器,拿什么作战?另外大河天险,环绕中原外围的防御鸿沟,都能有效迟滞平叛大军的推进速度,所以,韦福嗣认为,杨玄感拥有绝对优势,关西实际上已是杨玄感的囊中之物,不过为了确保赢得关中贵族的妥协和支持,必须给关西足够的时间。

韦福嗣的话虽然好听,但危机步步逼近也是事实。杨玄感反复权衡之后,采纳了李密的建议,于初九日集结全部主力,向卫升发动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在绝对优势兵力面前,卫升不堪一击,防线被一层层摧毁,战阵被一个个击破,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伽蓝带着西北精骑突然出现在叛军侧翼的后方,而杨玄挺正在这里指挥大军打算发动最后一击。猝不及防之下,双方短兵相接,杀得血肉横飞,混战之中,杨玄挺被流矢射中,当场阵亡。

杨玄挺的死不仅打乱了叛军的攻击部署,也给了叛军沉重一击,士气遭到重挫,尤其杨玄感,痛失兄弟,痛失股肱,正好又在最为关键之刻,其内心之悲恸,难以言表。

在另一个“战场”上,杨玄挺的死也同样导致了战局的变化。关中本土贵族本想拖延、观望,假如皇帝的援军迟迟不至,而己方的军队又保不住了,那只有妥协,哪料关键时刻杨玄挺死了,这可是仇恨的“种子”,谁敢保证杨玄感进入关西之后,不会以此为借口大肆杀戮?

慎重起见,李丹、韦津终于决定支援卫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