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伽蓝……”

呐喊声、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声震天宇。战鼓声、大角声、杀声,都被这惊天动地的欢呼声淹没了。

西北狼杀了城楼。阿史那贺宝带着十名紫云天悍卒也杀了城楼。

“轰……”吊桥落下了,重重地砸在护城河。“杀……”刘黑闼和高泰带着河北壮勇如潮水一般冲过了护城河。

城门轰然洞开,攻城将士蜂拥而入,馆陶城陷落。

如血夕阳站在地平线,默默地望着血腥的杀戮,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

馆陶令纵马而逃。

游元出离地愤怒,不仅痛恨馆陶令的无能,更痛恨西北人的胜利。这场胜利让伽蓝和西北人赢得了河北人心,却把山东世家推向了更为艰难的困境。

馆陶一战不过是个开始,而这个开始则让河北局势迅速失控。在这之前,游元和山东大世家倒是有很大把握击杀西北人,但现在伽蓝赢得了河北人心,他的实力在此战过后急剧膨胀,再想杀他就有很难了。

这一刻,有人痛苦,有人愤怒,有人高兴,有人惶恐,而被卷进馆陶之战的河北地方豪强尤其忐忑不安。

刘炫在这支队伍中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他的出现,把西北人和河北人迅速黏合到了一起,当夜不但苏邕苏定方父子等河北地方豪强向刘炫求计,就连暗中跟随于后的清河崔氏、房氏、张氏都悄然赶来问策。

西北人为要打这一仗?西北人为要冒着身死族灭的危险公开向地方官府展开攻击?西北人到底是野蛮无知还是别有居心?

刘炫向所有前来询问的人再一次介绍了伽蓝,隐晦地暗示了伽蓝非同寻常的身份。假如伽蓝是中土大世家的子弟,身份高贵,那么皇帝、裴世矩和薛世雄格外关照和器重他的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由此联想到当前激烈的已经白热化的朝堂权争,联想到伽蓝带着一团马军旅由西北进入河北,那么皇帝和中枢以裴世矩、裴蕴为首的改革派权臣的目的也就一目了然了。很简单,皇帝和中枢改革派权臣的目标是以杨玄感为首的关陇保守派和以山东大世家为首的山东保守派,凡阻碍和反对皇帝改革的世家权贵都在打击之列。

看看伽蓝,他到了河北以后都干了?借着护卫永济渠的安全为由,对山东世家权贵和关陇籍地方官员大打出手。他哪来胆子?他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山东世家和关陇权贵为敌?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他是遵命而行。

伽蓝是西北戍卒,是西域都尉府秘兵,是一个忠诚的府兵,也是皇帝和中枢改革派权臣手里最锋利的战刀。这把刀的刀柄,始终握在皇帝手。

苏邕苏定方父子和一些地方豪强稍稍心安,但权力斗争太残酷了,站队站了,那可是灭顶之灾,所以目下对他们而言没有选择,只有跟在伽蓝后面一条道走到黒了。

深夜,刘炫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伽蓝的军帐。

伽蓝刚刚从城内。馆陶仓储有限,为了养活饥民,必然合理筹划,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能否拜请一件事?”

伽蓝搀扶刘炫坐下,恭敬地问道。

刘炫微笑颔首。

“以河北目前局势推断杨玄感要在黎阳举兵谋反。”伽蓝郑重说道,“这是一份密奏,给裴阁老和皇帝的密奏。”

刘炫顿感窒息,心跳骤然加快。开始了,血雨腥风要来了,风暴要来了。伽蓝果然是肩负使命而来,他的使命就是一个,捅破遮掩在山东局势的“盖子”,掀起一场惊天风暴。如此推想,皇帝和中枢不是不河北局势的严重性,而是故意纵容,以便推动这场风暴的来临。

“证据?”刘炫问道。

“开仓放粮,只能救活饥民一刻,不能拯救他们一世。”伽蓝叹道,“能拯救他们的,只有皇帝和中枢,所以,请以苍生为重。”

证据就在刘炫手,就在他的心里,就在他的笔下,就看他是否愿意透漏了。

刘炫望着伽蓝,蓦然产生了一种当受骗的荒谬之感。攻打馆陶,不是为了给河北饥民找粮食,而是把河北饥民绑西北人的战车,同生共死。

西北人造反了,犯下了滔天死罪,河北饥民就是共犯,就是同谋,若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铲除对手,置杨玄感于死地。杨玄感谋反了,西北人的造反就不是造反,而是戡乱平叛的大功劳。

刘炫沉思着,缓缓拿起了笔。

伽蓝喜笑颜开,“某为温水脚,以解疲乏。”

第一百四十二章只是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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