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痛下杀手

龙卫统负责游元和整个巡察使团的安全,游元要去大柳集救人,要去解安德城之危,伽蓝当然要扈从左右,但问题是,巡察使团是不是全体南下安德城?如果巡察使团兵分两路,龙卫统也要一分为二,那么南下安德城的龙卫统实力就严重不足,基本上等同于自寻死路。

伽蓝固然要负责游元和巡察使团的安全,但更要维护西北人的生命,不能让自家的兄弟因为上位者的骄横、冲动或者阴谋而白白死去。

伽蓝一口答应了游元之后,游元严厉的脸色有所缓和,但接接紧接着,伽蓝提出了一系列疑问。

包围大柳集和安德城的叛军有多少?有几路贼帅?都是何人?来自何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常识。在没有摸清对手状况的情况下,即便己方拥有绝对优势,也不能仓促上阵,贸然攻击。游元虽然长期在地方郡县和中央任职,但去年辽东之役,他曾领左骁卫府长史,盖牟道监军,对行军打仗应该有所了解,不应该乱了分寸,举止失常。唯一的解释就是,游元要么居心叵测,要么在试探伽蓝,探寻伽蓝的意图,以便他拿出下一步对策。

游元和崔逊沉默不语。游元的那位录事是河北人,先前介绍军情的时候就很简捷,粗略说了一下,没有任何细节性的东西,似乎在他看来,伽蓝毋须知道更多,只要遵从游元的命令就行了。

或许是因为平日跟在游元后面趾高气扬习惯了,这位录事态度傲慢,目中无人,非常歧视这些从西北来的野蛮人,所以听到伽蓝的询问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当前局势紧张,十万火急。将军休要疑虑,遵从明公命令即可。”

伽蓝脸色骤然变冷,剑眉紧拧,眼出森冷寒芒,一股凛冽杀气喷涌而出。

录事没想到伽蓝如此强横,说翻脸就翻脸,顿时吓了一跳,那扑面而至的杀气让他骤感窒息,呼吸不由自主地停滞,身体倏然后撤。

“陛下旨意,龙卫统肩负护卫巡察使团安全之重任。”伽蓝声色俱厉,一拳砸到了案几上,借势发难,厉声咆哮,“某既承担重责,当有决定巡察使团行程之权。此刻局势紧张,不是某遵从游治的命令,而是巡察使团必须接受某的安排,以确保游治和巡察使团所有成员的安全。某要决定不去驰援,那今日河北之地,任何人休想让某遵从他的命令,即便是游治,也休想踏足上岸。”

咆哮声在船舱内轰鸣,游元霍然变色,目瞪口呆。那位录事更是吃惊地望着杀气腾腾的伽蓝,张口结舌。

崔逊先是惊讶抬头,对伽蓝突然暴怒大感意外,但听到伽蓝的咆哮之声后,脸上却浮出一丝笑容,目露欣赏之色。裴世矩看中的人,岂是简单人物?游元倚仗自己是御史台的副官长,河北世家权贵,看上去尊重伽蓝,实际上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以为自己可以对伽蓝颐指气使,为所欲为,谁料想这才“出手”就碰壁了,还撞得头破血流。

西北人,果然厉害。

“轰”舱门被人一拳砸开,全身甲胄的江都候出现在舱外,怒目而视。同样是顶盔掼甲的阳虎背对舱门,手中战斧横胸,与游元、崔逊的侍卫紧张对峙。

游元受到侮辱,勃然大怒,正想叱责,却看到江都候砸开了舱门,像一头待人而噬的猛虎,恶狠狠地盯着他,心中的怒气突然就被暴涌而至的畏惧所驱散,张开的嘴巴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了。

崔逊看到身材高大魁梧的江都候和阳虎,仿若看到两头饿红了眼的洪荒猛兽,脸上的笑容遽然消散,眼里露出戒惧之色。

“滚”伽蓝手指舱门,纵声怒吼,“把传讯之人给某叫进来再叫一个熟悉平原地理的人进来,快”

那个“滚”是冲着游元的录事叫的,后面的话则是对舱外的江都候和阳虎说的。

录事骇然失色,尤其看到伽蓝的手已经握上了横刀刀柄,再想到此子是从五品的官阶,是巡察使团里仅次于游元的官员,对岸还有三百西北精骑,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不错,伽蓝和西北人的确野蛮,粗鄙,和中土人比起来他们就是一群蛮夷,但这群蛮夷都是久经战阵,杀人如麻的西北悍卒,即便鄙视他们也不能摆在脸上,蓄意去激怒他们。伽蓝是从五品的官阶,正六品的禁军越骑校尉,而他不过一个正八品的台阁官长的僚佐,假若伽蓝一怒之下把他杀了,他去那喊冤?

录事惊惶不安,转目望向游元。

游元丢不起这人,他做了一辈子官,虽然一直遭到关陇人的刻意压制,但到哪不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何曾受过今日之辱?伽蓝当他的面咆哮他的亲信部属,和指着他的鼻子辱骂他有什么区别?尤其重要的是,伽蓝竟然乘机发难,要公开夺权,要掌控巡察使团的行程,这实质上等于直接干涉甚至反对他的决策,凌驾于他的权力之上。岂有此理

游元脸色阴沉,怒视伽蓝。录事胆气一壮,当即走到了游元身边。今天就算被这个西北蛮夫砍下脑袋,也绝不能离开船舱。他走出去简单,游元丢了面子丧失了威信,善后的事就麻烦了。

舱外对峙双方一触即发,游元和崔逊的侍从亲卫在没有家主命令的情况下,绝不退让半步。江都候和阳虎根本没办法去执行伽蓝的命令,事实上他们现在也不敢离开舱门,唯恐伽蓝出现意外。

伽蓝冷笑,缓缓站起来,望着游元,气势逼人。

游元气得睚眦欲裂,身躯轻颤,但此时此刻,他是绝不会让步,绝不会妥协。

崔逊犹豫着,迟疑着,心念电转间思考着斡旋之策。

三息之后。

伽蓝猛地转身,冲着江都候喊道,“吹号,集结龙卫统,即刻过桥,保护游治和巡察使团。”

伽蓝要行使职权,以卫护之名控制巡察使团所有成员。

游元怒气狂涌,手指伽蓝刚想责叱,突然眼前一黑,跟着金星狂舞,头晕目眩,身躯不由自主地向前仆去。那位录事眼明手快,一把抱住,连声疾呼,“明公,明公……”

崔逊震惊了,伽蓝的突然发难给了他巨大冲击,惊骇之余竟然茫然无措,不知如何应对,更不知道伽蓝的目的是什么。

崔逊仿若凝固了,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昏黄的铜灯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更是一片茫然。

“呜呜呜……”

江都候吹响了号角。

对岸龙卫统军营在瞬息之间便鼓号齐鸣,接着人喊马嘶,仅在五息之后,便有一队骑士风驰电挚一般冲出了营门,飞驰上桥。

待游元恢复正常,待崔逊打算阻止的时候,石桥上已是战马奔腾,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汇成道道惊雷,猛烈轰击着黑暗,撞碎了深夜的宁静,也惊醒了休憩在岸堤上的官员、豪望和他们的亲卫、宗团。

西北人出手了,迅速控制了巡察使团的船队,并在堤岸上设下警戒线,把巡察使团和河北官员、豪望完全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