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齐齐抬头望向身处五丈高的瞭望哨。

一杆黑色狼头信号旗映入众人的眼帘。

布衣的心跳骤然加速,扭头望向西方天际。

江都候激动的吼声响彻戍垒,“伽蓝来了,伽蓝来了……”

天色刚亮,吐谷浑人就吹响了大角号,沉睡了一夜的营地顿时苏醒,驼马嘶鸣,人声鼎沸。

江源公慕奎面带笑容,摇晃着光秃秃的脑袋,缓慢行走在将士们中间,和他们亲热地打着招呼,有时候还轻松地聊上几句。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看上去很和善,不傲慢,也不盛气凌人。将士们看到他纷纷行礼,然后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有的收拾帐篷,有的喂食驼马,有的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饼喝奶。

慕奎仔细地巡视着一切,从驼马到武器,无一遗漏。

今天他必须拿下天马戍。

伏允可汗说得很清楚,且末城高大坚固,大隋人重兵镇戍,以今日吐谷浑的实力,无力强攻,只能智取。所谓智取,也就是围而不攻,先把且末城外围地区全部拿下,牢牢控制丝路,而攻占天马戍是此策的关键所在。

拿下天马戍,实际上等于控制了西域丝路南道。葱岭东西诸国若想保持与东土的联系,保证丝路的畅通,就必须像从前一样,与吐谷浑建盟。一旦盟约重建,吐谷浑就可以向于阗、吐火罗、昭武九国购买粮食和武器,而用于购买的钱财就来自于丝路商税,就此吐谷浑可以开始艰难的复国之路。

大隋人可以凭借其强大实力攻占吐谷浑的疆土,但是,他们征服不了吐谷浑的心,杀不光吐谷浑的人,更摧毁不了吐谷浑人坚韧不拔的复国意志,只要吐谷浑人一息尚存,必定战斗不止。

风中隐约传来大角之声,天马戍里的大隋人已经开始了战斗准备。

慕奎抬头看向天马河。河面上雾霭袅袅,两岸胡杨娇艳欲滴,风景如画。这是我吐谷浑的疆土,是我吐谷浑赖以生存的土地,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吐谷浑人都绝不允许别人霸占自己的疆土,掳掠自己的土地。

慕奎的血沸腾起来,豪气干云。

临行前,伏允可汗一再嘱咐,必须以最快速度拿下天马戍,以丝路之利来获取钱财和物资,以此来供养军队,维持对且末城的包围。此时距离冬天已经很近了,冬天一到,河西隋军南下不便,救援必定延误,而据可靠消息,西突厥射匮可汗和铁勒莫贺可汗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已经严重威胁到伊吾和鄯善两地的安全,这导致河西方向的隋军不敢轻易南下救援且末,所以未来几个月非常关键,只要吐谷浑人坚持到明年春天,镇戍且末的大隋人孤立无援,粮草不继,最终只有突围撤离,到那时,就是吐谷浑人报仇雪恨的时候。

天色大亮,火红色的朝霞染红了天际。鼓号连天,吐谷浑纷纷上马,集结列阵。

就在此刻,一匹快马风驰电挚,呼啸而至。

“江源公,西边有一队隋军正沿着天马河急速而来。”斥候喘着粗气,大声禀报。

慕奎略感惊讶,“多少人?”

“百十匹驼,数十匹马,不下于五十人。”

慕奎捻着颌下稀疏短须,凝神沉思。西边是突伦川,死亡之海,一般除了沙盗和偷越边境的商队,不会有其他人出没,而隋军也就在那里设了一座烽燧。烽燧能有几个人?会不会是偷越边境的商队?

站在他身边的两名百夫长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开口问道,“你确定是大隋人?没有看错?”

“我看到了大隋战旗。”斥候非常肯定地回道。

“或许是突伦川烽燧的戍卒。”另一个百夫长说道,“商队从突伦川偷越边境,必须得到这边戍卒的帮助,唯有如此商队才能拿到过关凭证,否则无法北上。”

慕奎眉头紧锁,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依常理,且末城被围,鹰扬府下令各地戍军回援,这时候天马戍的主力已经离开了。自己正是依此判断,在途中设伏,打算伏击天马戍主力,一战而定,谁知久等不至,无奈之下只好变计,不惜代价强攻天马戍。哪知又出变故,从突伦川方向竟然冒出一支小股隋军。

“江源公,给我五十骑,必定将其一扫而光。”一位百夫长意气风发地说道。

“江源公,我去,三十骑即可。”另一位百夫长急忙请战。这可是发财的机会,不容错过。

慕奎断然摇手,“不可冒失。传令,赶赴战场,列阵迎战。”

驼铃悠扬,战马信步,伽蓝带着商队缓缓接近天马戍。

商队所有人都骑在骆驼上,战马全部放空,以保持战马的体力。

刀疤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插在藤筐里的战旗迎风飘扬。暴雪趴伏在刀疤的背上,昂着硕大的脑袋,聆听着战旗的猎猎声响,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

天际之间,朝阳之下,一道狼烟冲天而起。

天马戍传信,戍垒坚固。

伽蓝面露笑容,慢慢举起了右手,用力挥动了三下。

石羽拿出号角,全力吹响。

一字排列的驼队一边加速,一边迅速变阵,转眼之间,驼队变作六列,战马夹在了队列中间。

天马戍渐渐出现在众人的眼中,而吐谷浑人的战阵更为醒目,旗幡摇动,鼓号连天,攻击之势已然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