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伽蓝率龙卫军抵达涿郡首府蓟城。

东征大捷的消息早已传开,官、军、民均是喜笑颜开。

东征总算结束了,上至中央下至地方官府,无不大大的松了口气,尤其是东北道的地方官府,这三年来更是承担了难以想象的重压,如今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东征既然结束了,十二卫府的各地鹰扬府将士也就毋须长途跋涉赶赴远东战场,于是帝国军队也终于从这场可怕的噩梦中解脱了出来。至于平民,尤其是东北道和大河南北两岸的百姓,他们也终于盼到了战争结束的一天。战争的结束意味着他们的亲人可以从战场归来,一家人总算可以团聚了。

不过,有那么一群帝国人,他们对东征的胜利却十分不满。东征大捷让皇帝和帝国改革派们大受其利,而他们的利益却因此受损,为此,他们利用伽蓝和龙卫军两次血腥屠城一事,利用帝国军队在远东战场的一系列血腥暴行,高举着仁义的大旗,向皇帝、中枢和帝国军方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他们要求严惩军中败类,严惩血腥暴徒,实际上就是要打皇帝和改革派们的脸,打帝国军方的脸,竭尽全力打击和削弱皇帝和中央的威权。

伽蓝和龙卫军因此声名大振,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的大名就会走出中土,远扬四海。

对于皇帝和中央来说,对于尊崇仁义的世家贵族来说。伽蓝和他的龙卫军在远东战场上犯下了十恶不赦的罪行,是一群凶神恶煞的阿修罗,不过在帝国将士们的眼里,伽蓝和龙卫军却是帝国英雄。是他们崇拜和歌颂的偶像,而对于帝国平民来说,伽蓝和龙卫军就是洪荒猛兽,他们除了畏惧还是畏惧。

就在帝国官军民复杂的情绪之中,伽蓝和龙卫军抵达蓟城。

有关皇帝要“严惩”伽蓝和龙卫军的消息已经甚嚣尘上,所以没有人来迎接帝国的英雄们,不论是东征大本营的官员们,还是涿郡太守府的官员。都因为过于“忙碌”而无暇出迎,不过最基本的礼仪还是要遵守,大本营和太守府都派出了几名掾属迎出十里之外,以便抚慰和妥善安置龙卫军。

伽蓝和龙卫军的强悍武力在东征战场上展示的淋漓尽致。如今更是名震天下。这样一支功勋赫赫的军队却因为血腥杀戮而饱受指责,甚至要惩治,于情于理都令人扼腕,令人叹息,尤其那些知道三十万帝国将士惨死于高句丽人之手的官员和将士们。对皇帝和中央的这种做法尤为心寒。然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中土人毕竟还是太少太少,绝大部分中土人只知道东征打赢了,皇帝又一次开疆拓土建下了武功。而皇帝要以德治国,要以仁义治天下。理所当然要惩治那些违背他的旨意丢了他的脸面的那些血腥杀戮的残暴之徒,并以此来彰显他的仁君风范。

伽蓝和龙卫军要倒霉了。这是所有人的共识。面对这样一只频临“暴走”的猛兽,谁不胆战心惊?

然而,结果比他们预料的更恶劣。当夜,龙卫军并没有扎营,而是在伽蓝的指挥下,直接冲进了远征军的辎重营,大肆洗劫。

没有人出面阻止。不要说逃遁而走的辎重营官员卫士了,就连那些远征统帅部的留守官员们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伽蓝和龙卫军的做法实际上坐实了传言。既然皇帝要严惩他们,那么这些东征的最大功臣们最后疯狂一次也理所当然。这时候谁敢与他们硬碰硬?那不是找死吗?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蓟城上上下下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难道龙卫军要造反了?

龙卫军在辎重营洗劫五天,并在蓟城强行征召了数万从各地运送物资而来的民夫和大量牛马车,然后将所获物资全部运出了居庸关,直奔涿郡北部重镇怀戎城。

怀戎城在太行山以北,桑干河中游,燕山山脉的西南麓,是东北道与代北道接壤之地。怀戎城东北十几里外便是涿鹿,此城已毁于战火,如今不过是怀戎外城外的一座堡垒而以。由怀戎城向北便是白山,此处有古燕长城。再向北,便是北魏六镇故地怀荒和御夷。出了六镇故地,便是大漠北虏所在地。

北魏时代,涿郡在太行山以北的大片区域叫燕州,而太行山以南部分再加上现在的渔阳郡和北平郡,便是北魏时代的幽州,故帝国的东北道所跨区域非常大,囊括幽燕、辽西和现在的大辽东,可谓广袤。与这片广袤边陲所接壤的蛮夷之地,既有远东诸虏,也有大漠北虏。如今远东局势已在帝国掌控之中,西土则与西突厥结盟短期无忧,接下来便是集中力量对付大漠北虏了。

在蓟城期间,伽蓝与柴绍、黄君汉、魏征产生了激烈冲突。

伽蓝直言相告,裴世矩说了,我出任涿郡太守,但我这个太守上面还有涿郡留守,实际上我这个太守是有名无实的摆设,纯粹就是安慰性的给我升一级,把我闲置了。我可以闲置,但龙卫军将士不行。首先龙卫军不能散,其次裴世矩需要一支军队为他执行新的大漠外交策略,所以我现在的最佳位置是燕北,龙卫军必须随我去燕北,与北虏作战。

燕北是个什么地方,大家心里都清楚,那里的形势太复杂,地头蛇太多,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即便你伽蓝是条强龙,但到了燕北那个地方,稍有不慎便会龙困浅滩。

燕北那里因为地理、历史等各方面原因,居住有汉人、鲜卑人、突厥人、奚人、契丹人、霫(xi)人、室韦人等等众多族群,除了帝国驻军外,各族的城镇、坞堡、山寨、部落都有武装,而且马贼盛行,同时它也是盗贼刑徒的最佳藏匿处。奇怪的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回易却异常繁荣,私市屡禁不绝,在南北两地形成了一条独特的利益极大的走私渠道。

北虏入侵中土有三条道,从过去的历史来看不是从代北就是选择灵朔,罕有从燕北南下,这其中除了地理原因外,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南北双方都需要一条战略物资的交换渠道,中土需要战马,而北虏需要盐铁,所以双方越是打仗,越是需要保持这样一条回易通道。

现在伽蓝和龙卫军要去燕北杀出一片天地,某种意义上他们也算回家了,重操旧业了,因为燕北和西域都属于帝国的边陲,都是鱼龙混杂之地,都是无法无天的地方,可以为所欲为,但如此一来,距离东都就远了,距离帝国的政治中枢更是遥不可及。

伽蓝这么做目的何在?是逃避,抑或是另有他图?怎么看都是逃避,都是自我放逐。从武川系的立场来说,柴绍不能跟着伽蓝去燕北,而从山东人的利益来说,黄君汉和魏征当然更不愿意随伽蓝流配边陲,所以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最终伽蓝选择了放弃。他非常想留下柴绍、黄君汉和魏征,倒不是爱惜他们的才能,而是想与他们背后的贵族势力保持紧密联系,只待南下勤王力挽狂澜之刻,这些贵族势力必能发挥难以估量的助力,然而,伽蓝一厢情愿了,在没有共同利益的情况下,双方的合作也就不可避免的结束了。

八月十五,皇帝诏令,撤消龙卫军的编制,解散龙卫军,伽蓝及龙卫军各级军官等待新的任命。

同日,皇帝诏令又至,任命伽蓝为东北道副大使,具体负责燕北区域。同期被任命的还有东北道大使薛世雄,他在被改授左御卫大将军的同时,正式出任涿郡留守,并检校涿郡太守。

最终,皇帝既没有保留伽蓝的军职,也没有授予伽蓝官职,更没有给伽蓝升官加爵,而是赋予了伽蓝更多更大的权力。

东北道大使,副大使,职权甚重。

“道”出现在北魏后期,其设置上既不同于行政州,也不同于都督区,而是国家为实施军事征讨、监察和慰问地方等活动而规定的区域,其具体职权甚至还包括营田、平抑地方物价等等,而行使这一职权的也仅限于大使、征讨都督和行台首长等寥寥数个高级职官。

伽蓝出任东北道副大使,并具体负责燕北区域,实际上他就是燕北第一人,燕北的军政事务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就连薛世雄都不便干涉。由此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和器重,并寄以厚望。

十六日,伽蓝告别柴绍、黄君汉和魏征,直奔燕北而去。

途中,伽蓝奉旨组建了东北道大使燕北行辕,龙卫军所属,从各级军官僚属到普通卫士,一并加入燕北行辕,并上奏皇帝和中枢。

二十日,伽蓝抵达怀戎,在桑干河北岸的涿鹿建下燕北行辕。

伽蓝和龙卫军进入燕北,犹如在寂静的湖中投下一颗巨石,掀起阵阵波澜。首先接到这一消息的是燕北边陲镇戍军和十八个县府,但镇戍军的将军和县府官长们既不清楚朝廷的用意,也不知道皇帝和中枢目的何在,不免心怀忐忑,惶恐不安,一个个静观其变。

伽蓝雷厉风行,第一道命令便是稽私,行辕所属团旅倾巢而出,不惜代价斩断私市回易。

一石激起千层浪,燕北霎时风起云涌,大大小小的地方势力均在这一刻被伽蓝强行推上了风口浪尖。

燕北的天,难道要变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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