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

铁锤高高抡起,重重砸在火红的铁胚上,厚实的铁砧上立时火星四射。借助反弹之力,铁锤再起,强健双臂集合双腿和腰部的力量,再度抡锤雷霆砸下,“当……”声若惊雷。

高大魁梧的披发汉子赤着上身,身上的道道疤痕触目惊心,如雨般的汗水倾泻而下,咆哮的大锤和渊渟岳峙一般的身形把他的彪悍和狂野展露得淋漓尽致。

伽蓝站在铁器铺外,望着彪悍大汉,面露激动之色。

谢庆和方小儿等人却被彪形大汉的凌厉气势所震慑,目光齐齐盯在大汉手中重若千钧的大锤上。黑黝黝的大锤每一次击下,每一声雷响,都给人地动山摇般的感觉,心神震颤。

铺内走出一个白发老者,本想上前招呼伽蓝,但看到两头雄壮的大獒,看到一队威猛的扈从,犹豫了半天,还是停下了脚步。

锤锻后的铁块浸入冰冷水中,水雾袅绕。

魁梧汉子放下铁锤,擦了一把汗,转头望向铺外,一眼就看到了伽蓝,顿时惊喜交加,厚实的嘴唇嚅动着,想喊,但迟迟发不出声音。

苏罗看到那张黑褐色的刚毅面孔,看到如钢针一般的络腮胡子,看到那双气势如虎的眼睛,当即发出一声惊呼,“虎哥,是虎哥,他还活着?”

白发老者听到蓝裙女子的惊呼,立时转头望向魁梧大汉,顿时明了。他暗自叹息,三两步走到铁炉前,拿起火钳,从炉膛内取出一块烧的铁胚,放到铁砧上,举起小锤砸了下去,“虎儿,抡锤!”

魁梧大汉一声雷吼,用尽全身力气,抡锤砸下。

“虎儿,锻!”老者小锤舞动,快如疾风。

“锻!”魁梧大汉纵声狂吼,铁锤如狂风暴雨一般,呼啸而下,激起漫天火星。

“当,当,当……”大锤越来越快,越来越密,渐渐幻化出一片模糊残影。

“虎儿,百锻!”

“锻!”魁梧大汉纵声雷吼,身随锤动,人锤合一,如咆哮飓风,掀起惊天狂飙,风云变色。

“当……”一声巨响,铁锤止,风雷歇。

大汉汗如雨下,剧烈喘息。

“嗤……”铁胚投入水中,水雾腾空而起。

老者站在铁砧之后,透过淡淡水雾,望着魁梧大汉,目露不舍之色。

大汉跪倒,叩头,“师父,我走了。”

老者扶起大汉,轻轻擦拭着他身上的汗水,“虎儿,冬天到了,外面风雪大,如果冷了,饿了,受伤了,就回来。”

“师父珍重。”

大汉转身走出铺子,大步流星到了伽蓝面前。

“阳虎参见旅帅!”

风在吹,落悠响起,凄怆而哀伤,其悲痛之音就如厉啸的长箭,穿透了广袤天地,穿透了胡杨林,穿透了缤纷落叶,射进了西北狼的心口。

笳声绵绵,随风而荡,如泣如诉,拨动着伽蓝的心弦。倏然,笳音高亢而起,仿佛有大角长鸣,有战鼓擂动,有无数彪悍的西北儿郎纵马飞驰,万马奔腾间,旌旗如云,箭矢如蝗,吼声如雷,冰冷的血突然沸腾了,满腔的怨愤在血腥中轰然爆发。

笳声忽尔平静,渐渐如幽谷空灵,如暮鼓晨钟,如黄昏中自由飞翔的鸟儿,带来如梦如幻的仙境,带来安宁和静谧,隐约间,一股飘逸出尘的灵气如晨曦中的雾霭,慢慢弥漫了金秋的胡杨林,淹没了每一片金黄色的落叶,点点渗透到秋日的一泓泓寒水之中,一圈圈荡开的涟漪之内。

一匹小黑驴沐浴着美丽的秋色,踏着金灿灿的落叶,悄然走出胡杨林,无声无息地融进了这片喧嚣的凡尘。

小黑驴上横坐一位黄衣人,戴黄色帷帽,披黄色大氅,隐约可见其手执胡笳,正在忘情吹奏。

伽蓝的眉头慢慢皱起,两只眼睛渐渐眯起,神情一点点的凝重,心神从胡笳的美妙韵律中摆脱出来,大手缓缓放到腰间的刀柄上,五指逐渐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起。

暴雪紧贴在伽蓝的脚边,敏锐地感觉到了伽蓝情绪上的变化,一双冷森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黄衣人,张嘴发出一声暴戾雷吼。

“嗷……”

魏飞骤然惊醒,脱口赞道,“天籁之音!”

“精绝之声。”楚岳频频颔首,“很多年没有听过了,今日竟然有幸再闻仙曲。”

“虽是仙乐,却带杀伐之气。”魏飞冷笑道,“来者不善。”

阳虎的手放到了刀柄上,上前两步,站在了伽蓝的身后。

魏飞和楚岳紧随其后,四个人成犄角之势,严阵以待。

“她来冬窝子干甚?”魏飞转头看了一眼伽蓝,“西土出了什么大事,竟然惊动了楼观道,连孔雀河上的精绝仙女都下了凡尘?”

伽蓝微微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逐渐走近的小黑驴,然后掠过驴背上的黄衣人,投向远处的胡杨林。

“林里有人!”魏飞杀气更浓。

楚岳冲着阳虎做了个手势,然后曲指放入嘴中,冲着十几步外的谢庆等人打了个响亮的唿哨。

突厥侍卫、黑突厥骑士飞一般冲到苏罗身边,将其团团围住。

谢庆、方小儿,薛家十三郎、十四郎则护住了翩翩和雪儿,紧张地望着骑驴的吹笳人。

笳声渐止,余音袅袅。

小黑驴看到两只虎视眈眈的大獒,有些畏惧,越走越慢,嘴里还不时发出忐忑叫声,但在黄衣人的驱策下,终于硬着头皮走近,相距七八步的时候,再不肯挪动半步了。

伽蓝面带浅笑,神色冷漠,目光中隐含几分嘲讽和不屑。

“道兄安好?”黄衣人的声音娇柔动听,给人一种空灵秀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