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有一个简易牛皮棚。棚里有木案,案上摆满了新鲜羊肉,还有羊头、羊腿悬挂于木案上方。

牛皮棚的后方有一座占地很大的帐篷。在帐篷的后面有一座不大的牲栏,里面有驼有马,还有一群羊。

木案后面站着一位长相憨厚的年轻胡人,辫发黑髭,看装束应该出自铁勒诸部,正在卖力地吆喝着。在牛皮棚左侧的空地上有一根木桩,木桩着挂着一只新宰的羊,一位披发黑衣的高大汉子手执尖刀,正在全神贯注地削剥羊皮,对喧嚣的嘈杂人流视若无睹。

伽蓝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牛皮棚,目光从憨厚年轻人身上缓缓移到黑衣大汉的脸上,眼里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年轻人看到伽蓝器宇轩昂,看到他身边的女子气质不凡,看到他的随从彪悍威猛,知道来者非贵即富,急忙从棚内迎了出来,但暴雪和梦魇哪容陌生人走近,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森冷雷吼。

黑衣大汉霍然回头,与伽蓝的目光瞬间相撞,眼内顿时露出惊喜之色,似乎有些激动,但又强自忍住了,冲着伽蓝微微颔首,然后继续削剥羊皮

年轻人面对两只虎视眈眈的大獒,十分些畏惧,远远站住,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奉承之辞。年轻人认出了突厥侍卫,所以说的是突厥话,但伽蓝却用东土话温和问道,“你是韦纥人?”

年轻人的笑容顿时消失,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突厥卫士,脸上露出恐惧之色,“我不是,我不是……”

“莫要惊慌。”伽蓝又用栗特话说道,“你们的莫贺可汗联合铁勒诸部建立了九姓铁勒大联盟,击败了突厥人,雄霸罗漫山(天山)南北,你们铁勒人也算翻身做了主人,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会流落至此?”

年轻人惊惶不安,不敢说话,转身跑进牛皮棚,站在黑衣大汉身边急促说了几句。黑衣大汉仿若不闻,依旧削剥羊皮,但出刀如风,速度骤然加快,数息之内就把最后的工作完成了。

黑衣大汉放下刀,解下皮裙,伸手拍拍年轻人的肩膀,“一个韦纥人,会说突厥话、东土话、栗特话,你说,他是一个普通的韦纥人吗?”

年轻人低头不语。

黑衣大汉把手上的皮裙递给年轻人,“去帐内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放到驼上去,把我的马牵来。”

年轻人吃惊地望着黑衣大汉,“楚大哥,你要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黑衣大汉面露笑意,“我要走了,这座帐,这些驼马牛羊,送你了。冬窝子是个好地方,但没有敦煌好,更没有长安好。你一直想去敦煌,想去长安,那就乘着年轻,去闯一闯。”

年轻人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望着黑衣大汉。

黑衣大汉转身走向伽蓝。他看上去饱经风霜,皮肤干涩,额头上皱纹如痕,鬓角灰白,发须之中更见缕缕白丝,一双沧桑而淡漠的眼睛里隐含着深深的怆伤。

暴雪看到他,仰首欢鸣,然后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头直接撞进了黑衣大汉的怀里。

“长大了。”黑衣大汉抱住暴雪的大脑袋,亲昵地抚摩着它的颈发。

伽蓝走了过去。黑衣大汉放下暴雪,躬身致礼,“楚岳参见旅帅!”

伽蓝微微躬身,“长歌兄……”

“你来迟了。”

“突伦川的风沙太大,迷路了,耽误了时间。”

长歌笑了,张开双臂,与伽蓝紧紧拥抱,“好兄弟,你终于来了。”

楚岳牵着驼马,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平静如水。

伽蓝没有向众人介绍楚岳,而众人则暗自揣测着这个神秘人物的来历,都在寻思着伽蓝今天奔走冬窝子的目的。

又到了一个绿洲。这个绿洲上的栗特商人比较多,主要贩卖一些生活用品。

伽蓝停在了一座敞开的大帐篷面前。这个帐篷里摆了一些常用的家具,有椅案,有床榻,有箱柜,还有一面六扇折屏。一个栗特人在殷勤招呼客人,几个仆役则在帐篷里忙碌着。角落里,一个白衣披发的年青人伏在几案上,正在专心致志地雕刻着案缘上的纹饰。

栗特人看到伽蓝一行,目光极快扫视,瞬间满脸堆笑,一溜小跑迎了上来。

“嗷……”暴雪和梦魇突然从伽蓝的背后冲出,张嘴发出震天雷吼。

栗特人骇然失色,倒退而回。

白衣青年的手停下了,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的冷俊面孔上露出一丝厌恶,然后缓缓抬头,望向帐篷外面。他的目光停在了伽蓝身上,冰冷的眼神蓦然爆出火热光芒,接着瞬间移到了站在队伍最后方的楚岳身上。楚岳面带浅笑,冲着他微微颔首。

白衣青年的手颤抖着,苍白的面孔上浮出一抹淡淡红晕,呼吸渐渐粗重。忽然,他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即刻平静,面孔再度冷峻,眼神依旧冰冷,但多了一分激情,一分飞扬而热烈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