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李世民得到了远远超过自己所预料的讯息,但这不是他主动问出来的,而是伽蓝主动告诉他的,这让李世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感觉伽蓝就像一个洞彻世界的神灵,俯瞰这个世界,无所不知,无所遁形。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当今天下有多少人知道一场大风暴即将在中土大地上爆发?可以说寥寥无几,即便是陇西李氏和楼观道,也没有寻到确实的证据,但眼前这个人,一个小小的西北戍卒,竟然说得如此肯定,而且还有意参与到这场风暴中去,这太可怕了,这是真的,还是某的幻觉?

即便是老狼府的长孙恒安,太平宫的观主,老君殿的寒笳羽衣,也不知道自己寻找薛德音及其家人的真正目的,而伽蓝却一语道破天机,这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难道他就像那些道行高深的法师一样会看天象占吉凶?楼观道的法主岐晖,上清道的法主王远知,还有巴蜀蟠龙山的法师袁天罡,河南白马山的法师薛颐,都是当今天下有名的星象术数杂占大师,如果他们仅靠看天上的星星或者占卜推衍,就能预知未来,那中土还有天灾人祸,还有王朝更替吗?难道……

李世民蓦然想到了一个人,弘化留守元弘嗣。假如伽蓝是元弘嗣的人,假如元弘嗣又是那场即将爆发的风暴的推动者,那么伽蓝获悉这个秘密也是有可能的,但伽蓝的身份太低,而且他以前是裴世矩的亲信,又曾做过河东薛世雄的侍卫,而元弘嗣则出自关陇虏姓第一望族,去年才出任弘化留守主张陇右十三郡军事,这两人之间不存在交集的可能。

李世民心念电转,做了数种假设,又一一推翻,他找不到答案,但越是如此越是恐慌,越是感觉伽蓝神秘莫测。

刚才伽蓝向他发出了合作的邀请,并请他马上给出答案,急切间,他根本不敢答应,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他甚至连伽蓝所说的话都没有完全想透想明白,哪敢轻率做出决定?

伽蓝不再追问,俯身专注于地图。

李世民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告辞。他不能再在这里坐下去了,本来他想凭借自己的机智套取一些有用的讯息,谁知对方却用一连串惊人的讯息给了自己狠狠一击,把自己给震撼了,震得头晕目眩,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狼狈不堪。

李世民惶惶告辞而走。

伽蓝微笑颔首,既没有起身相送,也没有说一句话,脸上浅浅的笑容看上去意味深长,但眼里的嘲讽之色还是清晰表露出他对李世民的轻蔑和不屑。

李世民刚刚离开,阳虎就坐了起来。

“这个少年郎对我们有作用?”

伽蓝稍加沉吟后,点了点头,“此子虽不能帮助我们手刃仇敌,但陇西李氏和楼观道有很深的交情,通过他的斡旋,至少可以缓解我们和楼观道之间的仇怨,有助于我们尽快赶赴中土。”

阳虎犹豫了片刻,问道,“刚才,你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我不想挑起西北佛道两家的争斗。”伽蓝叹道,“但我杀了楼观道的人,我还要杀莫贺可汗,还要让楼观道在西北的利益受到重大损失,楼观道岂肯放过我?我若想顺利赶赴长安,就必须给楼观道一个交待,所以,他对我很重要。”

“原来如此。”阳虎恍然,“怪不得你要绑架他们。”随机又问道,“中土有甚风暴?你一直在突伦川,怎知道中土的事?你是不是在哄骗那个少年郎?”

伽蓝微笑点头,“我们要尽快赶去长安,但楼观道如果纠缠不休,势必影响到我们的行程,所以该骗的时候就得骗,骗好了,楼观道不但会暂时放下仇怨,甚至还会帮我们一把。”

阳虎惊讶地望着伽蓝,旋即想到伽蓝神鬼莫测的本事,不禁哑然失笑,倒头又睡了。

伽蓝望着火盆里摇曳的火苗,慢慢陷入沉思之中。

第二天上午,楚岳和西行骑着骆驼,在凛冽寒风中疾驰绿洲。

阿史那泥孰匆忙赶到伽蓝的帐篷,他可不想把突厥人的性命交给一个地狱亡灵,一个嗜血恶魔,他必须牢牢把握住局势的发展。

“铁勒叛奴在哪?在孔雀洲还是在楼兰古城?”泥孰盛气凌人,倨傲问道。

西行神情冷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若未闻。

泥孰大为羞恼,他在牙帐是何等身份,哪里受得了一个西北汉卒的怠慢?刚想喝叱,楚岳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这位是鹫兄,老狼府的黑鹫。”

泥孰脸色微变,目光中露出惊诧之色,“老狼府的黑鹫?”

老狼府的黑鹫同样是传奇般的存在,传闻他掌控着老狼府在西土的全部黑暗力量,此人就像天上的鹰鹫,有着顺风耳千里眼,西土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难以逃过他的耳目。金狼头伽蓝不论如何勇猛,都是地上的生灵,只有下功夫总会有迹可寻,但黑鹫却翱翔于九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渺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