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山一袭棕色宽袖蚕丝对襟锦衣,外罩一件天青色蚕绒褙子,站在绝影车旁边,眺望远处一条犹如墨带一般的大河,黄泥河。

傅青山的家乡就在黄泥河西岸大理境内的罗雄寨。离家多年,近乡心怯,山水依旧,人已不同。

傅青山本来是南道战区张俊推荐给赵构的,因为赵构在东京召开大宋帝国全国中兴党第一届委员代表大会的时候,曾特邀傅青山参加。当得知傅青山曾是苗家大巫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密谈之后,傅青山毅然决然地加入大宋帝国安情总局,成为三局中的名高级参议。一同加入的,还有他的两位高足,小花和小海。

小海留守安情总局,小花留在大名府,帮助谢天赐处理案子,自己则亲自陪同梁景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临走之际,自己心里面很乱。出走之时,立下誓言,这世上再无苗家大巫傅青山。

而今答应了当今官家,重返故里,是了却恩怨?还是回乡一看?自己现在也很迷茫,说放不下,就不会远赴东京;说放下,又怎会魂牵梦绕,思绪不断?

怀着迷惑,走之前,和老友圆真老和尚夜话禅机,老和尚曾有佛偈云:忘是不忘,不忘是忘。念是不念,不念是念。你不是你,我不是我,皆为虚幻。心为众生,众生在心,既是涅盘。

圆真又说,我佛修行,在于修心,不在于何修?吃斋念佛是修,杀生造孽亦是修;广施弘法是修,青灯一盏亦是修;在野是修,在朝亦修;战场杀戮是修,惠及黎庶亦是修。正如居士,身为苗族大巫是修,难道辅佐朝廷不是修?又何必在于身在哪里,心又在哪里?

傅青山心里豁然开朗,心头阴霾一扫而尽。是啊,当今官家也说过,自己只守着苗家一族,格局太小,应该放眼天下,惠及众生,才是大智大慧。

傅青山是他的本名,但苗家大巫会以多种面目出现在世间,而他在苗家一百零八洞洞主的心中,就是那个只用一根手指就能让人生让人死的“圣手”傅一指。

“唉,红鸾,难道那个大巫,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傅青山心里头冒出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遥寄思绪,深邃的目光好像是要看破穿透这崇山峻岭,看清楚远方的那抹靓影。

三辆绝影车,七匹良骏护卫,一人策马在前,胯下一匹银白色小龙驹,龙颈熊尻,在这南界之地却甚是抢眼。

不要说他的坐骑,就是旁边一名十四五岁的孩童,胯下那匹浑身像黑缎子一样泛着亮光的大黑马,也不是一般的骏马。

其余众人所骑,俱是这样一般。倒是一路上引得众人频频侧目,嘴里滴里嘟噜吐着大理方言,听不懂在说些什么。

“我说杨大哥,他们说什么呢?这里的人都这么好奇吗?”岳云没心没肺地问道。

“我说岳老大,你真想知道?”杨再兴咬着后槽牙“愤愤不平”。

“废话,快说!”岳云一瞪眼,后面三货齐刷刷把眼睛瞪向杨再兴,眼里面话再明白不过:“你个老四,刚入伙,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老大发话,还不赶紧的。”

杨再兴一缩脖子,心里骂道:“好歹是兄弟,不说护着点。”

“他们都说,这是哪家的儿郎,这么好看的大马,从来没有见过,就是羡慕嫉妒恨的意思。”

杨再兴也是有些“羡慕嫉妒恨”,他们朱雀军团也是最早成立的五大军团之一,但要说军马配置,可是排在其他军团的后面。就连白泽军团都排在他们前面,配属给他们最多的,是走骡。平心而论,这才是最好的配置,南方道路泥泞,地基软,绝影车只能用第三款式,也就是轻型绝影车,为南道战区和水军陆战各师量身打造,所以坐骑反倒是不是最优先考虑的。

还是这两年马场规模越来越大,济州岛、桓州、贺兰山、和州等几个大型的马场已经成为超大型马场,仅在济州岛,就有三个繁殖基地,将西域和州、北漠克烈等优良种马引进,和桓州、济州岛等地的种马进行远亲繁殖育种,第一代和第二代马已经在战场上得到验证,非常优秀,尤其是和州马和济州马的杂交繁殖,所产第一代的马,既有济州马高大威猛善于冲刺的优良特性,又有耐饲料、好饲养、强于耐力的特点,这一批次大约一万多匹骏马,全部被赵构优先配属应龙、飞龙两大军团团级以上主官,而且一人两匹。

但作为岳飞长子,大帅心腹爱将,岳云的坐骑那还是大帅赐予的,风系三骏里面的追风,更不是一般骏马所相比的,这也是杨再兴借了岳云的光,换了坐骑,但梁景的小神龙和岳云的追风,一白一黑,还是显得那么与众不同,虽然自己胯下的“闪电黄”也是名驹,但想起这些人如此的“豪横”,自己心里既有兴奋,也有一些酸溜溜的感觉。

梁景却是惊叹这南国特有的风景。从冰天雪地的北国,到了温暖如春的南方,这里的山山水水都透着一种温润和恬静,就连鸟鸣之声都是那么婉转,仿佛就怕打搅了了大自然的天籁之音。

傅青山不愿意抛头露面,索性坐在车里不出来,这里面宽大舒适,能卧能躺,很是惬意,这老头好像已经喜欢上了坐在绝影车里的感觉,这两天一直都是呆在里面享受这独自的一人世界乐此不疲。

来到神头岭,这是进入罗雄寨的唯一一条山路,中间一条阔约十步的山道,坑坑洼洼些许不平,和大宋境内笔直宽阔的官道不能相比。两侧是绝崖峭壁,不能攀援,只有这中间一线天可行。一行人走在这有些阴森森的山谷底,倒是有些不安。

“啊……”陡然一声惊呼响彻在山谷,梁景循声抬头,但见一个身影在悬崖上急速坠落,虽然不时有灌木树枝拦阻一下,但却无法阻止其下坠之势,梁景脚跟一磕,小神龙蹭就窜了出去,脚尖一点,已是甩镫离鞍,双手如钩,在凸起的崖石上一个借力,已经翻了上去,眼看身影已经摔落下来,梁景双脚一蹬崖壁,身如大鸟扑击,已经将下落之人接住,内息运转,双膀用力,已经将下坠之势卸去大半。

双脚落地之时一个滚翻,已经安全着地,只是滚翻之时怕伤到怀中之人,梁景双臂紧紧搂住,微感柔软,也没有放在心上。“刺啦”一声,原来是梁景的锦衣肩袖处被路边的树枝挂破,梁景起身站稳,放下怀里紧搂之人,刚想看清楚问候一句,细看之下,梁景突然脸红。

一个身着短百褶裙、蓝红黑等五色相间的五彩上衣,颈间带着一个明晃晃银项圈的十六七岁的苗族少女就这么眼汪汪地看着梁景,散发着健康般麦肤色的裸露肌肤泛着光晕,让所有人不敢直视。

少女脸上非但没有羞涩,宝石一般的双眸紧紧盯着梁景,脸上却挂着笑容,甜甜如糯米一般的声音响起,软软的,煞是好听,但梁景却一句没有听懂,小姑娘说得是苗语。

“你是神岭上的雄鹰吗?”少女改为一口流利的汉语。

梁景笑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到少女眼睛清澈如水,梁景心里面顿生一股暖意,感觉就像自己的家人一般。

“哈哈哈,我不是雄鹰,只是会一些功夫,方才情势危急,冒犯了姑娘,还请恕罪。”梁景想起方才那一幕,就觉得脸红,抱得那一个紧,我说怎么感觉有一丝软软的……

“你就是雄鹰,要不怎么会飞?阿哥,你能帮我采到那株龙蛇花吗?阿妈得病了,需要它。”少女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眼冒着精光,一脸崇拜的模样。

梁景抬头看了看,悬崖高度大约在十四五米,并不是很高,但却很陡峭,虽然有不少长在悬崖上的灌木可以借住,但能不能承受重量,还不好说。

梁景这些年练功不辍,勤奋加上天赋,赵家内功已经螺旋七转,已经和师父赵旭不相上下,但梁景贵在年轻力壮,又多次出生入死,亲临前线,并多次和赵构相互切磋互补,实际上,梁景现在的功夫,已经远在赵旭之上。

梁景笑了笑,忽然双脚一蹬,犹如大鸟腾飞而起,手已经勾住一块凸起的石头上,紧接着双手交错,双脚错登,已经如飞而上。整个人犹如白猿攀枝,眨眼之间已经身在半空之中。

一处崖缝之中,一株两色花蕊、六叶碧绿的植物正郁郁葱葱长得正旺,梁景左手扣住崖缝,仅用单臂之力挂住自己的身体,右手轻轻将草药采出,还不忘捏上一把泥土包住根须,放在怀里。

随后向下一跃,犹如大鹏展翅,手臂在崖上的树枝上几次借力卸力,不等众人看清楚,梁景“咚”地一声,已经落地,稳如磐石一般。

他从怀着小心翼翼掏出草药,依然鲜活,递给苗族少女,说道:“看看,是不是这株?”

少女双手接过来,眼睛已经湿润,脸色很是平静,看着梁景肩头被撕破的衣服,对梁景深施一礼,说道:“我叫阿布,谢谢大哥哥。”说完,很是深情地望了一眼梁景,转身悄然离去,就像一只花蝴蝶一般,消失在山路旁的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