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蜜腹剑,心狠手辣。

这两个词竟与世人眼中的顾觉非沾得上边吗?

一般来说是沾不上的,陆锦惜也很少听闻有谁会这样评价,更不用说此刻质问出声的乃是京中谣传与顾觉非曾有过一段旧缘的贤贵妃卫仪了。

她隐约觉得卫仪留自己下来说话,怕还真不那么简单。

相传早年她曾与顾觉非交好,算是顾觉非的朋友,自然也应当熟知顾觉非是个怎样的人。

心狠手辣不假,可所谓“口蜜腹剑”却有些言过其实了。

陆锦惜听着,不由微微眯了眼,眼底暗光闪烁,面色却没什么变化,镇定道:“天底下谁不知道顾大公子光风霁月,乃是世间少有的坦荡人物?贤贵妃娘娘若要挑拨离间,在我这里诋毁大公子,也实在是太想当然了一点。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纵使他心底一片仁善,也总有必要他心狠手辣、口蜜腹剑的时候。不正如此时此刻的您吗?”

“哈哈哈……”

卫仪竟没忍住笑了起来,像是根本忍不住,又仿佛觉得她这般笃定而天真的模样实在有当年那般愚蠢的风范。

“若是本宫告诉你,当年薛况就是——”

“贤妃娘娘!”

根本还没等卫仪这一句话完全出口,不远处一道冰冷的声音凭空落了下来,竟硬生生将她这一句话压下。

卫仪闻声,转过头去,便看见了来人。

满面霜寒的顾觉非。

他还穿着一身威严厚重的朝服,来得似乎有些急,并没有撑伞,白雪落了他满肩,也染冷了他的眉眼。

一向贵气和煦的面庞上,少见地找不到丁点儿笑意,就这么从湖岸边迈步过来。

在卫仪恍惚的注视下,他来到了她们面前。

两手在身前一拱,便道一礼:“微臣拜见娘娘,给娘娘请安。”

清润的嗓音,依稀是记忆里那让她目眩神迷的少年模样;清隽的眉眼,偏消去了旧日所有的温尔雅,对着她犹如对着什么强敌一般,充满了忌惮与戒备。

还有……

深深的不喜!

这样的神情,无疑在卫仪的心上刺了一下,她就这么看着他走到了陆锦惜斜前方半步,用一种充满了回护的姿态将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面对着她,说着生疏至极的话。

就仿佛他们根本不曾认识。

就仿佛他根本不知道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也曾深深地爱慕过他……

卫仪眨了眨眼,一时竟没站稳,退了一步。

她的目光落在了陆锦惜的身上。

这个昔日被她瞧不起也着实没什么真本事的女人,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受宠若惊的神情,相反平平淡淡,就好像得到顾觉非这般的回护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并不值得她假以什么颜色。

你求不得的,人视若寻常!

这人世间一切一切的嫉妒与不平,都不过由此而起,又在不断的反复之中,越发汹涌。

一如此刻她备受煎熬、有如凌迟的内心!

于是她无意识地扯着唇角,笑了一声:“我认识你近二十年,从未见过你对哪个女人这般在意……”

“锦惜乃微臣发妻,微臣自然在意。”顾觉非仿佛并没有注意到她那带着几分凄楚的神情,语气冷淡而生疏,“宫宴已散,皇上在前殿与其他几位大人说完话便回。娘娘新有身孕,天气又冷,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吧,以免皇上记挂。您千金凤体,若出个什么差错,谁也担待不起。”

千金凤体……

听听这话说得多漂亮!

卫仪唇边冷笑重新浮现出来,目光却直接越过了顾觉非,落在了站在他斜后方的陆锦惜身上:“本宫倒是不知,顾大人竟如此关心本宫,倒叫本宫有些疑惑——你到底是担心本宫呢,还是怕贵夫人从本宫这里听到点什么你觉得她不该听到的话呢?”

陆锦惜方才当然听见了她话里那毫无征兆的“薛况”二字,只是几乎立刻就被顾觉非给打断了。

她不知道卫仪要说什么。

可她的直觉告诉她,顾觉非那个并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卫仪是知道的。

说实话,她其实颇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