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歌心中五味杂陈,怪不得柳夙安不肯上台猜谜,原来是身份低贱、一直遭人白眼所致。这也不能怪这些人,都说“士农工商”,商户在东岳的地位已是不高,可这“商”之下还有白户,最末还有贱民。他是妓女的儿子,生下来就是贱籍,除非有人愿意花大价钱为他赎身,再找人作保去官府办理脱贱入良的,否则“贱民”就像一个烙印一样刻在他身上,跟随一生,至死方休。

汪掌柜有些微怔,但多年为人处世的经验还是让他迅速换上一张笑脸,“柳公子确定?这最顶的鸳鸯灯可是最难的。”

柳夙安眼神清明、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汪掌柜尽管取下就是,若我答不出,自会麻溜走人!”

汪掌柜只好照做,取了灯打开谜面,念道:“柳公子听好了,谜面是‘左边不出头,右边不出头,不是不出头,就是不出头’,猜一字。 ”

几乎是话音刚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柳夙安就大笔一挥写下一字,“谜底是‘林’字。”

汪掌柜大惊,手中的灯笼差点儿掉落在地,“柳公子是如何得知?”

“不字出头是木字,两个不出头就是两个木,合在一起变为林字。”柳夙安轻晃了下脑袋,“这就是汪掌柜所谓的难题吗?那就把剩下的所有灯都取下吧。”

汪掌柜也只好颤颤巍巍地将彩灯一个个都取下来,而柳夙安几乎是信手拈来、对答如流,一炷香时间还未过,就把所有的灯谜猜了个遍,无一出错。

苏安歌也很惊讶,贱籍男子按律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可柳夙安的母亲却还是散尽钱财供他读,即使出身妓院,也希望他多明些事理。她心中对这位母亲很是敬佩,也有几分感怀伤痛。

汪掌柜手端托盘,亲自将五十两银子拿给柳夙安,“这次得月楼灯谜会的赏金就由柳公子得了!”台下虽然一阵酸言酸语,但也是心服口服,毕竟他确实有几分真才实学。

身旁的采薇正一脸仰慕地看着台上,苏安歌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没热闹瞧了,我们也走吧,还要去看大鳌山呢!”只要这柳夙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五十两银子够他花很长一段时日了。

刚走几步,却看见一队护卫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朝着台上走去,一脚将柳夙安踹翻在地,还抢了他手里刚得来的银子,“你这小野种,居然还有闲情逛灯会?我们夫人说了,那个贱人欠的银子通通都由你来还,还不上的话就拿你的手指头来换,一根一百两!”

柳夙安重重地摔在地上,鼻中流出了血,“你们这些恶霸还是人吗?骗我娘在重病不清醒的时候签下欠条,又把她逼死,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你去告啊,看谁会理你这个妓女生出来的野种,还不起是吧,爷今日就砍你一根手指头,让你明白,我们夫人想弄死你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这般容易!”带头的那个护卫狠狠地踩着他的胳膊,从腰间抽出了佩刀。周围人都看热闹一般围着,却无一人上前劝解,甚至还有几声嘲笑。

“住手!”苏安歌快步走上高台,白芷和白羽也紧跟了上去,声音肃然,“今日上元灯会,你们居然敢当街伤人,如此目无法纪,该当何罪?”

白羽一掌推开那位领头护卫,将柳夙安扶了起来。领头护卫知道遇着了硬茬,却不急不缓地晃了晃手腕,对着苏安歌威胁道:“小娘子,我劝你少管闲事,这种又脏又贱的人救下来也是脏了您的手,何必呢?”

苏安歌抬眼看了一眼柳夙安,他的眼神里满是不甘和愤怒,紧紧地攥着拳。“国有国法,他的生死不是由你和你身后那位夫人决定的。这件事,我管定了!”

男子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叫嚣起来,“你可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夫人是詹事府的当家主母,娘家可是当朝名门琅琊王氏,宫里的贵妃娘娘就是我们夫人的表妹。这桩事,你确定还要管吗?”

苏安歌只觉得冤家路窄,又是琅琊王氏的女子,她定是与这家人八字不合。她的眼神越发冰冷,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天子尚且要遵从律法,贵妃的姐姐而已,难道还能徇私枉法不成?”

“小娘子还真是猖狂,欠条在此,柳戚戚欠詹事府一千两银子,死后债务由儿子柳夙安来还。白纸黑字写着,还有那贱人亲手摁下的手印,还想抵赖不成?我告诉你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有这张欠条在此,就算闹去了京兆尹府我们也不惧!”

“你胡说,那欠条分明就是你们趁我娘不清醒的时候骗她签下的,做不得数!我们连一千两银子的影子都没见过!”柳夙安挣扎起来,哭得声泪俱下,原本场下看热闹的人有些竟也变了态度,若真得了一千两银子,柳夙安何至于在大冷天还只穿麻布单衣。

那护卫瞧着场面不对,终于是发了狠,“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们就三个人,给我一起上,今天一定要把人押回去!”

隐藏在暗处的黑甲卫军凌空而起,飞落到高台上,十几号人挡在苏安歌面前,各个身材魁梧、精壮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对方的人停住了脚步,眼神迟疑,就这样对峙着。

直到一声“九皇叔到!”众人的目光才循着马蹄声看向东面,正是定北王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