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飘蓬对掌柜的叹口气,指指床上的图门江,道:“看,我这兄弟,病得不省人事,你说梅河镇又没有好郎中,这可如何是好啊。”

掌柜的一拍大腿,道:“有啦,有啦,我记起来啦,看我这脑袋瓜子,老爱忘事,谁说梅河镇没有好郎中啊,赶车的,只要你有够多的钱,就能请到一等一的好郎中。”

丁飘蓬气道:“神经病,说没有好郎中也是你,说有好郎中也是你,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呀!”

“有,”掌柜的道:“就在昨天,我的无双客栈,来了一挂古老的马车。”

丁飘蓬道:“该不会是行骗江湖的游方郎中吧?”

掌柜的道:“别打岔,听我说嘛,赶车的,不过跟你说也是白搭,嗨,多说多吃力,不说了,不说了。”

丁飘蓬急了,一把抓住掌柜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掌柜的脚尖离地三尺,双脚在空中乱蹬,却哪里动弹得了,他是个胖墩墩的中年汉子,少说也有二百来斤,丁飘蓬只轻轻一提,就提了起来,象提一只小鸡般稀松平常,他剑眉一竖,双眼一瞪,自有一股威棱四射的杀气,摄人心魄,喝道:“你到底说不说?!”

掌柜的大吃一惊,道:“哎哎哎,赶车的,不,不,客官,千万别动怒嘛,说,说说,当然说,跟你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呢,小人有恐高症,快放小人下来,快放小人下来。”

掌柜的口气立时软了,连对丁飘蓬的称呼也改了,把“赶车的”改成了“客官”。

丁飘蓬将他往地上一放,咕咚一声,掌柜的双脚落地不稳,竟坐倒在地板上,丁飘蓬喝道:“起来,装死啊。”

掌柜的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看着丁飘蓬道:“吓,客官呀,看不出来啊,人长得猴瘦猴瘦的,臂上的力道大得惊人啊,小人这两天可交背运啦,两次被人象麻袋似的提喽了起来啦。”

丁飘蓬哪有心情听他闲扯,道:“快说,好郎中在哪儿?”

掌柜的道:“昨天,无双客栈来了一挂古老陈旧的马车,象这**车,三四十年前还偶尔能见到一、二辆,如今是长远长远见不到了。”

丁飘蓬道:“罗嗦,来的人是谁呀?”

掌柜的道:“既然客官那么性急,小人就直说吧,来的人是南海药仙南极翁。”

“真的?”丁飘蓬眉飞色舞,一拍大腿,跳了起来。

掌柜的手一拍,叹道:“吓,跟你直说,你又不信,跟你从头说起,你又没耐性听,爷,真拿你没办法。”

“南海药仙南极翁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丁飘蓬扯着掌柜的要走。

掌柜的道:“客官是怕我跑了,还是怕南极翁跑了?”

丁飘蓬道:“不是怕,我是想快。”

掌柜道:“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懂吗?我这么带你去见他,他准不会见你,你有武功,我算服了,南极翁带着的两个保镖,武功不会在你之下,你要耍横,我看你讨不了好去。”

丁飘蓬道:“谁耍横呀,我几时耍过横啦,刚才我是着急啦,不是耍横呀,请掌柜的多多包涵谅解。”

掌柜的道:“小人能谅解你,人家能谅解你吗!人家交待过话下来啦,老人家旅途劳顿,喜欢安静,什么样的人,你可以带来见南极翁,什么样的人,你不能带来见南极翁。”

丁飘蓬诧异道:“还有那么多道道?”

掌柜的道:“大人物嘛,哪能没个派呢,哪能随随便便见人呢,这个你就不懂啦,客官。”

丁飘蓬道:“行行行,你说,见他要具备啥条件?”

掌柜的道:“要有钱。”

丁飘蓬道:“怎么叫‘有钱’?”

掌柜的道:“他有两个保镖,都有五十来岁光景,一个男的,高而瘦,赶着马车,自称‘南极仙童’,一个女的,矮而胖,名叫‘南极仙女’,两人都佩剑,南极仙童关照小人,老人家就是名闻天下的南海药仙南极翁,要请老人家看病行,欢迎惠顾,不过,求诊一次,白银万两。在下道:求诊一次,白银万两?那不是讹钱吗!南极仙童大怒,象你一样,一把揪住在下领子,提了起来,嘿,他比你还瘦,比你要高三尺三,一个骨瘦如柴的柴火棍,哪来那么大劲,就要将小人往地上掷,还好,南极仙女从里间套房出来,她道:仙童,不得动粗,还不快把掌柜的放下来,吓吓他就行了,让他长个记性,你还动真格的啦,不到万不得已,咱们决不能随便出手。南极仙女虽长得矮胖,说话却银铃般清脆悦耳,十分好听。南极仙童道:仙女说得极是,本仙童依你便了。将我轻轻放下,让我站稳了,才放手,倒又显得十分小心谨慎,十分有礼数。不象你,将小人地往上一放,就不管了,害得小人,栽了一个倒葱跟头。”

丁飘蓬摸摸脑袋,道:“对不起啦。”

掌柜的问:“你有钱么?客官,没钱吧!所以,小人刚才不想说了,说了也是白说,多累呀,是不是?!嗨,说真的,南极翁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你就是有再高的医术,也不能开天价呀,世上能付得起他医药费的人本就不多,尤其是在咱们梅河镇,能付得起的,就更少啦。”

丁飘蓬道:“你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啦,我有钱。嘿嘿,看走眼了吧。”

“汇通票号的银票?”

“当然啦,硬通货,连老毛子,高丽棒子、扶桑国的商贾都认账的银票,听说,南极翁喜欢的就是这玩意儿。”

“千万别使假银票啊,被他们认出来,可了不得,仙童仙女是不会放过你的。”

丁飘蓬道:“哪来那么多费话,快,领我去见南极翁。”

掌柜的还是有点不相信,一个车老板,是有几个钱,不过,能有多少钱呢?撑死不到一千两银子吧,那已是非常非常了不起啦,反正我跟你讲了,到时候,你要是手一摊,钱不够,想赊账,连门儿都没有,传说中的南极翁,相信的就是现钱,别的啥也不信,到时候,仙童仙女翻起脸来,不要怪老子没事先关照你,哼,你以为自己有点儿微末功夫,就连姓啥都忘啦,我看你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更何况,听说,南海药仙南极翁的武功,更是通天彻地,深不可测,有你小子受的。

掌柜的嘴上却道:“如今夜已深,客官去找南极翁,要是扰了他的清梦,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了,你就是有钱,他也不看病了,看你怎么办。听说,南极翁脾气倔得很啊,除了喜欢银票,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还喜欢听好话,喜欢掳顺毛,须得顺着他的性子来。依小人之见,要是客官的病人没啥危险,不如拖到明天一早去看病。小人说得对不对,客官自己寻思,这可是你自己的事,跟小人毫不相干。客官真要是着急,小人这就带你去,出了岔子,小人概不负责。”

丁飘蓬道:“病人拖不起,这就去,少罗嗦。”

掌柜的哆哝着嘴,手里提盏灯笼,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丁飘蓬去见南海药仙南极翁,他是个话唠,边走边道:“南极翁须发全白了,不知他有多大岁数啦,听说有一百多岁啦,穿着十分古怪,上着一件灰色棉袍,肩上肘部打着补丁,下着一条灰色棉裤,膝盖及裤脚也缀着补丁,脚上穿一双蚌壳棉鞋,头上却戴着顶火红色狐皮帽,脖子上围着条油黑色貂皮围巾,从穿着上看,寒酸与华贵并存,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不知他搞的啥名堂!老人家柱着根通体褐色的拐杖,不知何物打造,拐杖头上雕刻着一只仙鹤,据说,鹤杖中空,坚不可摧,内里藏有无数巨额银票,这根鹤杖,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晚上睡觉,不跟小姑娘睡,就跟拐杖睡,即便跟小姑娘睡,另一边的被窝里,躺着的也是这根拐杖。老人家目光炯炯,神采奕奕,腰腿硬朗,身体健旺着呢。”

丁飘蓬耐着性子,听他唠叨,掌柜的道:“客官,到了南极翁住的小楼,小人指给你看了,你就自己去敲门,小人可得溜了,那南极仙童的脾气小人惹不起,惹不起,还躲不起么,躲得起,就要躲得快。”

丁飘蓬道:“行。”

无双客栈还真不小,拐过两道弯,走进一个月洞门,又是一个大院落,掌柜的道:“车老板,看见没有,东头的第一幢小楼,客堂间的窗户还亮着灯呢,就是南极翁下榻之处。也是本客栈最贵的小楼,客房设施豪华,一天房价十两银子,住店的都说贵,再贵也没南极翁看一次病贵,客官,对不起,小人告辞啦。”

丁飘蓬道:“你走吧,给我去照看好病人,病人身旁不得断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