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非议崔燮最多的童生都讪讪地抬袖遮了脸,各自回家,生怕有人注意到他们。然而这条街面上人人都围在衙门回来的那群人身边,听他们说着钦差何等威仪,崔燮力战妖人如何悍勇,根本也没人注意几个不起眼的生。

这场热闹直持续到未时初刻,一阵锣鼓唢呐声远远地顺风飘了过来,两排皂隶举着钦差仪仗清街,马蹄声随着仪仗“哒哒哒”踏至街口。

马上的锦衣卫大都穿着丹黄色潞绸团花曳撒,气势凌尘,为的却穿着青绿补服,神情也如服色般清朗温柔。他单手控马,目光扫过崔家洗得干干净净的雕花门头,微微点头,翻身下马,迎高公公下轿。

戚县尊和田县丞自然也是要跟来的,崔燮也混了一乘小轿,缀在队伍最后。

他下了轿子,看见眼前石头都洗得青亮光的大门,几乎不敢相信那是自己家。进到府里更是处处干净簇新:门窗上糊了雪白的油纸;青石甬道一尘不染;满院荒草垫成了平整的黄土地,还洒了清水压下浮土……院子正中摆着一张红木条案,在他进门时就点上了三柱清香。

高公公笑道:“崔公子,时候不早了,快跪下接旨吧。”

他在官衙里演了好几遍礼,闻声便依着演习的流程走到案前,恭恭敬敬跪接圣旨。

高公公打开圣旨,平素亲切的笑容就都收敛起来,神色严肃到威严,朗声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直隶永平府迁安县民,户部云南司郎中崔榷子燮。尔以舞勺之龄能忠君尚义,义从锦衣卫将士力战白莲教妖人脑,蹈锋饮血,遂靖妖言。有司以闻,朕用嘉之。今特赐敕奖谕,旌为义民,特赐尔御笔牌匾,用副朝廷褒嘉之意。钦哉。”

崔燮俯山呼万岁,接过圣旨,高高地捧过头顶。高公公身后的小火者又抬上一面匾来,上刻着“急公好义”四个大字。

高公公立刻吩咐:“快把崔公子扶起来,那匾叫工匠装上。”

崔燮双手高高托着圣旨,不大方便起身,后面的人还趴在地上呢,更来不及扶他。谢千户离得近些,在他腋下托了一把,他就顺势起来了,也没用别人相扶。

他在众人目光聚焦下,毕恭毕敬地把圣旨供进祠堂,而后吩咐崔源父子去赵家借点好茶和点心招待钦差。高公公笑道:“你一个小人儿独自住在这么个破宅子里,咱家哪还忍心吃喝你的。我们有迁安县招待,明日一早就要回宫缴旨,你就安心过你的日子吧,不必想着为我们破费。”

崔燮也知道,自己这破院子搁人家公公眼里都没个可落脚的地方,索性不再多留,行过大礼便送他们出门。

县衙的皂吏手脚很快,他们出门时,那块金漆牌匾就已挂在门外中槛上,艳丽夺目,特别给人安全感。

——从此以后,他就是圣旨护身的义民了,崔家就是再有人来了迁安,看谁还敢在皇上赐的匾额面前欺负他!

他对着圣旨感叹一声,转身拱手恭送高公公上轿,心里也暗自想着该弄点什么给他跟谢千户送行。

他手里倒还有不少酒方子,可是老送酒是不是有点徐叨了?有什么新鲜、上档次,能让见多识广的高公公感兴趣,还能一晚上就能做出来东西?

他微微皱着眉,愁地盯着轿子。谢千户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也算熟悉他这神色,牵着马走过来,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记。

崔燮蓦地回过神,便见到谢千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和煦地问:“你是又想答谢公公什么东西了?与其想那些俗物,不如作诗称颂天子圣恩,或是写个送别诗送送我们,那才是你读人的本份。”

那、那不是不会吗?!老三的硬盘里也没有明清诗选什么的可抄……

他惭愧地低下头,这么多年头一次感觉到了学渣的心虚和痛苦。

谢千户立刻明白了他的难处,忍不住轻笑出声,目光从他染满愧色的脸上移开,安慰道:“写不出来就写不出来吧,你年纪还小,跟着先生读两年韵、对类就会了。”

十四也不小了,再过两年考上秀才都不算神童了。人家大学士杨廷和十二岁中举,十九就中了进士,他十二岁时……啊,他十二岁考上了市重点中学,十九不到就考进了重点大学本科,还能年年拿奖学金。

这么一想,他好像也不太惭愧了。

谢千户道:“你那酒方子我已经叫下人试酿了,待做出酒来也叫人给你送一坛尝尝。高公公也等着喝你那酒呢,若真的好,我便将方子给他,省得你老惦着回报他什么。”

他按住马鞍借力,利落地飞身上马,跨坐在雕鞍上,垂头朝崔燮笑了笑:“对了,你若是作得好诗,写得佳,等我家人过来送酒时就交给他,带回京给我看看吧!”

他的声音在空中荡开,左手一控绳缰,已将马头驳转,策马汇入钦差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