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太阳在大山深处,到了下半天很快就坠到西山里去了。一阵山风吹来,门前的竹林,山坡上的树林在风中摇曳,出“沙沙”的响声,一阵风吹过,就有一股寒气袭来。两位老人招呼张黑子一行人到屋子里坐,厨房是一个里外间,里面只有灶台、碗柜。外间是一个火塘,火塘上用半截油桶倒扣在火坑上,上面挖一个洞,一侧开了一个四方口子,在口子上按有一个闸门,提起闸门就添加柴火,一个烟筒伸到窗户外面,这就是一个火炉。

在火炉上放一口锅,煮着腊蹄子炖土豆,火炉熊熊烧,将整个厨房里外辐射得暖烘烘的。铁锅里煮的食物咕咕的叫唤,香气四溢。

老爷子让张黑子和三个年轻人围坐在火炉边,他用一把铜壶装满包谷烧酒,靠在火炉边温热,然后到厨房里,拿来筷子和碗,给他们四个人一人放一双碗筷。他自己拿上一双碗筷,提起铜壶说:“这是我们自家酿的包谷酒,纯粮食酒,每人先喝上一碗酒。”他边说边给张黑子到酒,“你年长些,先从你开始。”于是,给张黑子倒上满满的一碗酒。

张黑子双手捧着酒碗说:“多谢老人家。”

三个年轻人看到老人斟酒过来,纷纷站起身来,学着张黑子的样子,双手捧着碗,让老人倒上浅浅的一碗酒。老人说:“你们都还小,不能酗酒,就少喝点酒。年纪轻轻,就出门在外不容易。不要在外面胡乱吃酒,好让自己的爹妈在家里安心。”

“谢谢老爷爷!”年轻人很感激地答应老人。

女老人家还在厨房里炒菜,白菜豆腐,韭菜鸡蛋,干笋瘦肉,炒一盘就端一样到火炉上。男老人家就举起碗让大家一起喝酒,他说:“山里风大,寒气浓,喝点酒驱寒,祛祛寒湿。”

“喝。”张黑子只要闻到酒香就兴奋得不能自已,他一口就喝了半碗酒,说,“好酒,是地道的好酒。我有两年没喝到这么纯的包谷酒。”

“谢谢老爷爷!”年轻人慢慢地品尝了几口。

“是我自家的苞谷,酿造的纯粮食酒。”老人家说,“很香甜,喝下去,不打头。喝多了,只是晕晕乎乎。”

“吃菜,要多吃菜。”女老人家炒好最后一道菜,香菌炒肥肉片,端到火炉上,说,“我老了,炒的菜,不合你们的胃口,请多多包涵。”

“好菜,好菜。”大家异口同声地说。三个年轻人将各自的小半碗酒喝了下去,各自添上米饭,吃着大山里的炒菜,品尝着不一样的味道。

只有张黑子和老大爷一对一饮酒吃菜,话题自然说到养殖业的展上。老大爷呷着一口酒说:“我说掏心窝子的话,在我们这儿,就是一个实际情况,各家各户的青壮年劳动力,在春节后,都外出打工。他们在腊月时节就各自回家,安排好一年的生产生活,就是为我们留守老人,留上一点生活费,让我们这些老人在家里能种上几亩包谷、红薯、豆子的地。养几头猪,几只羊,十几只鸡子,守着一两条耕牛,种种地。如果不能劳动的老人就在家里看门,照看几头猪、几只羊、几只鸡子。过年过节时有腊肉吃。再一个呢,他们在腊月回家之后,就在各自的自留山上砍下灌木树干,点上香菌、木耳,排在屋跟前,结下香菇、木耳,我们在平常的时候就收采一下,趁着好晴天,就晒干。一年收下几百斤、上千斤的香菇、木耳,也能有上万的收入。大家祖祖辈辈就这么生活过来,山坡上种包谷,换一点大米。剩余的包谷,就酿造酒,酒糟子喂猪。一年四季有饭吃,有酒喝,也有肉吃,图个啥呢?到了冬季,烤个疙瘩火,烧着土豆,喝着包谷酒,除了神仙就是我。”

“老人家好休闲自在哦!”张黑子卷的舌尖儿,说道,“一看老人家就是神仙体态,七十岁老人,只看到五十多岁的人。我要是有这么好的风水宝地,也在这儿修修仙,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该多好啊!”

“别听他瞎吹,”女老人家在一旁,说,“穷快活,是没用的人,才这么自我陶醉。要是那样的话,孩子和儿媳妇们,他们带着孙娃子到南方打工,打什么工呢?不都在家里过着他说的神仙日子吗?”

“好汉不提当年勇,来。”老人家又喝下一口酒,说道,“想当年,我还不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上山砍树,挖药,打猎,下地种包谷。在家酿酒放酒,样样拿得起,放得下。现在老了,不中用啊,只能在山坡上放羊子,养鸡子,捡捡现成的香菇、木耳。”说到这里,他放下酒碗,“言归正传,我家还有几百斤香菌、木耳,你们能否收购去,让它变成现钱?”

张黑子笑了笑说:“老大爷,我们真的不是进山来收购土特产品的小商小贩。我们是武汉明月肉联厂派到鄂西北山区展养殖业,就是让大巴山区的家家户户喂养猪子,放养羊子,在大自然环境里生长,不添加任何化学添加剂饲料,是原生态的家禽家畜,然后加工后投放市场,或出口国外。”

“小伙子,你所说的事情我知道。”老人家将长烟袋装上烟丝,放在地炉上点。“叭嗒”抽了一口烟,说,“我们像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在山上放牛,放羊,放猪,都干过的活路,那是大集体的时候,也放牛羊,国家统一收购,统一销售。现在时代不一样啊,我老了,跑不动了,赶一群羊子到山上,还要歇几口气;爬一面山坡,还气喘吁吁,跟不上羊群牛群。只能放几只羊,几条牛,跟着玩玩。只能说有一个事儿做,不给孩子们添麻烦。还有许多老人不仅爬不了山,而且还躺在家里,连放牛羊的机会也没有。像我们山里人一辈子跟大山打交道,只要一天不爬坡上岭,心里就像缺少了什么,很难受。所以,到山坡上看几条牛,赶几只羊。老婆子在屋跟前养几头猪,放养一群鸡子,都是找一个乐趣,并不是想财,赚什么大钱。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正如你们所说的展原生态养殖业,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你们还给出这么好的优惠政策,让我们无偿地领养猪子、羊子、小鸡喂养,等到长大之后,又以市场价卖给你们。这么一说,我心里明白,我们养殖户是零风险,只要养好了,就是钱。”

“是这个理儿。”张黑子赶忙附和着说,“还免费给你们做牲口的防疫和技术指导。你们赚的是工钱和山上的草钱,没有什么风险。”

“老婆子,来。”老人家磕了磕长烟袋杆的烟灰,又点上一锅烟,说,“你合计一下,我们喂养几头猪、几只羊、几条牛,还能养多少只鸡子?”

“要是这样,”女老人家笑道,“我屋前屋后都是竹林子,林扒子。可以养三十条牛,三、四十头猪,百多只羊。竹林里放养三百多只鸡子也没有问题,就是怕黄鼠狼来叼鸡子。”女老人家在里间收拾厨房,笑道,“这些年,退耕还林,森林越来越茂密,很少有人进老林里去。如今的野牲口也多了起来,豺狼、虎、豹经常出没山林,放养的家禽家畜多了,还不够它们吃呢。这样一来,领养的猪子、牛、羊要是差了数量,拿什么赔呢?”

“这是一个问题呢,拿什么赔呢?”男老人家疑问,他呼出一口烟问道,“难道你们放养的牲口差了数字,就不让赔吗?”

“是这样,”这时,有一个年轻人说,“只要是病死的牲畜经过我们确认,是不赔。但是,出现其他意外,少一只牲口就要陪一只牲口,就是牲口的种子钱。比如一头小猪是一百元,差一头就赔一百元。这是我们肉联厂制定的规矩。不然,大家没有责任心,或起了贪心。我们厂连本钱也收不回去,不就亏大了吗?这是一种管理机制。”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不敢揭榜。”女老人家说道,“谁能保证牲口在老林里放养不丢失,不被野牲口叼去呢?”

“这是一个问题,”张黑子两眼呆,他说,“我们能不能组织一个捕猎队,专门捕杀野生动物呢?”

“你敢?”老人家重重地磕了一下长烟袋锅子,说,“那是犯法的事情,现在的野牲口多珍贵。还有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谁猎杀野生动物,轻则罚款,重则判刑。”

“判刑?”张黑子一听老人这么说,浑身一激灵,他已经两次蹲了监狱,听不得这个字眼。然后,他低声附和道,“那是,犯法的事不能做。看来,这事儿有点儿难办。那么,野牲口要是来吃家牲口,我们打不得,也杀不得。”

“把这个情况带回去,让望董事长裁定。”其中一个年轻人建议。

“只能这样啊。”张黑子摇摇头,呼出一口酒气。

“我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男老人家打着哈欠,说,“大家还是担着很大的风险。我们还是过着小打小闹的营生,也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不要做那些大起大落的事情。”他站起身来,招呼道,“大家休息吧,我们家床铺都空闲着,正好可以招待大伙儿!你们明天再到别的地方去看看,别的人家能不能做,也看看别的人家能否敢接你们那招?要是别人成了,我也学着别人家,在来年的时候,就按照你们的规划行事。”

“好,好。睡吧!”张黑子也打着哈欠起身说道。

“真对不起,这么远来的客人,房屋窄小,床铺上好久没人睡,”女老人家还说着客套话,“你们俩人睡一个床,就是挤了一点。”老人家拉开房间里的电灯,床上整齐地码着被子,“这是我儿子、儿媳妇他们睡的床,还是很宽敞。你们一人盖一床被子。”

夜晚,山里的风吹来有些寒冷。他们一行四人分别睡在两个房间,听着屋外的树林、竹林被秋风吹得呼呼叫唤。偶尔也有一两只夜行的鸟儿在林子间出鸣叫声,格外的惊人耳膜。

次日,天明,窗外的鸟雀早已闹开了,各种鸟儿在竹林里、树林间叽叽喳喳的叫唤。两位老人早早地起床,放出圈栏里的牛羊,由男老人家赶上山林,吃着带露水的秋草。女老人家也放出鸡子,撒上包谷米,让鸡子啄食。

张黑子和三个年轻人起床了,在门前的场地看着鸡子撒欢儿,听着牛羊在山坡里欢叫声。女老人家招呼他们在厨房的外间洗脸,并说:“早上时间短,只炒了几个小菜,搅包谷面吃。”就是在一个滚开的锅里,一边用筷子搅一边放进包谷面,一会儿,就煮成了一锅金黄色的包谷面糊。先,每人盛上一碗,就着桌上炒的几个小菜吃起来。

女老人家还说:“我不知道这几个远客,吃得好,吃不好山里的包谷糊糊,另外再下面条吧!”

“吃得好。”张黑子端起碗,就像喝稀饭一样喝下一大口,说,“我原先经常到山区里拉货,吃过这种包谷稀饭。”他对几个年轻人说,“要吃好,等会儿赶山路,爬坡上岭,消耗力气,不吃饱,翻不过山梁。吃了包谷稀饭很受饿。不然,在荒山野岭里没有什么人户,上不接天,下不着地。进也难,退也难。早餐一定要吃饱,一天就不饿。”他边说边吃,也吞下一碗包谷稀饭,就盛了第二碗包谷稀饭。

大家都吃得很香甜,吃完了早餐,太阳已经从山林上空照到门前的场地上。张黑子留下两百元钱作为住宿、吃饭的钱。两位老人不肯收,他们说,来的都是客。在大山里的人户,没有收人家的住宿、吃饭钱的道理。张黑子丢下两百元钱,就按照老人的指点,一头钻进山林间的小道。

鄂西北山区的风土人情是一幅质朴山水画,为外乡人留恋忘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