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老人走到街的另一头,忽然从巷子的另一头传来喊叫声:“抓抢犯了,有人抢了我的钱,夺了我的鸡。”只见三个小孩子从巷道里跑出来,领头的正是望明月。二位老人喊道:“望明月,望明月,你在搞么事名堂啊?”

望明月看到了老人家,赶紧把手中的小鸡仔扔掉。鸡子向后飞去,他边跑边喊道:“爷爷,这只鸡子是我妈妈出钱买了,一共十元钱,应该买的是两只鸡子,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拿回去一只呢?我不服,就让我哥们来讨回去。”他们一溜烟地跑去。

后面的女人已经撵到小巷道口,小孩子已经跑得无影无踪,那中年妇女手里捏着十元钱,扬起手来,还在喊叫:“抓抢犯啦,抢了我的钱,抢了我的鸡!”那妇女没有看到小孩子们,只看到两位老人站在街道口,指着他俩说:“又是你们俩,纵容孙子抢东西呢?”

“慢,慢点喊。”男老人打着手势,说,“你看,钱不是在你手里吗?鸡仔飞在巷子里呢,我们刚到这里,怎么是纵容孙子抢劫呢?你不要乱说话。”

街道两边看热闹的人都在哂笑。那中年妇女跳了跳喊道:“你们为啥不拦住那几个小子呢?他们是抢了我嘛?”她看到手中的十元钱还在,“夺了我的鸡仔,钱没有抢去。”

这时,街道上有人说:“你成天把鸡养在街道上,拉的满街都是屎,搞得又脏又臭。是我们看着那个小子把大公鸡、小鸡仔捉走,为大家清理街道,有什么不对?你还叫喊什么?你要是再把鸡子放养在大街上,我们见一只打死一只。”大家伙就这么七嘴八舌地指责那个中年妇女,让她不要在街上跳喊。

女老人说:“她一只大公鸡还卖十元哩,比市价还多出两倍。”

“退钱,还钱,把多出的钱还给人家。”大伙又起哄。那中年妇女一看这阵势,转身往巷道里走去,自己灰头土脸地捉着那只鸡仔回去。

原来,望明月在院子里的时候,看到那个女人敲自己母亲的竹杠,多要上十元大公鸡的钱,心里不服,趁她在争吵的时候,悄悄地溜出后院,邀来几个平时喜欢在一起打闹的同学,提前潜伏在这条巷道的深处,专等那个中年妇女回来。就在那个女人走在巷道里,他们一伙小孩冷不防从角落里冲刺出来,围攻上中年妇女。望明月顺手扯去了中年妇女手中的鸡仔,撒腿就跑,其他的伙伴们也撒腿就跑,让那个中年妇女跳喊叫骂。

因为这是七月的天气,在山外已经是炎暑天了,而在山区的小镇未有暑气袭来。这个中年妇女在小巷道的尽头居住,喂养的鸡子放养出来,让鸡子在街上觅食,拉的满街都是屎。在渐渐炎热的天气里臭气熏天,街上的居民不满意,多次同她交涉,她却理直气壮地说:“长着腿的鸡子要到街上去,我拦得住吗?祖祖辈辈的人就是这么放养的鸡子,我有什么办法,能拴住他们的腿子?不让它们乱跑乱跳。你们真是爱管闲事,管到了鸡子拉屎的地步,各自勤快一点,多打扫几次街道就是了。”

所以,街道上的居民就故意让望明月把大公鸡捉去了,又把小鸡仔也捉去。就在今天望明月正在捉鸡子的时候,被那个中年妇女撞见了,她一把揪住望明月不放手,把他押到住的地方,找大人理论,而且还多收了一只鸡子的钱。现在却遭到了镇上居民的围攻反对,应该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只好用木条子钉了一个大鸡笼,把鸡子关在笼子里喂养。

经过这么一闹腾,望明月就不敢在大白天里回到院子里,也不敢到学校里去上学。他害怕那个中年妇女闹到学校里去,又要挨老师的训,更害怕自己的母亲找到学校里去,不分青红皂白给他一顿拳脚,让同学们看笑话。于是,他让跟随的小伙伴回到学校上课,也顺便替他请假,就说病了,下午在医院看病。如若那个中年妇女再到学校闹事,就将全部责任推到他身上,不再牵连其他同学。然后,他就跑到后山坡上的树林里,躲一下午。

望明月在树荫里很凉快,他靠在一棵大树上,就迷迷糊糊地睡觉。他梦见自己长了一双翅膀在蓝天白云下飞翔,经过了千山万水,飞到了森林般楼房林立的城市中,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间,忽然被与迎面而来的大卡车相撞。他突然惊醒过来,初夏的夕阳已经把树林染得一片嫣红,西边的天际有一抹火烧云在飘飞。

他睁开眼睛一看,大树下站在自己面跟前的是自己的父亲望进财。原来是他父亲下到山来,听到两位老人的讲述,也听到杨凤姑的诉说,望明月在镇上偷人家的鸡子,刚把事情摆平,他又伙同别的同学去抢夺别人家的鸡子,这不管教,怎么得了呢?将来展到杀人放火的地步,就是严打的对象,是要被枪毙,要在沙滩上吃枪子的。

望进财就风急火撩地找到学校里去,听老师说,望明月下午在镇卫生院看病没来上课。他知道这是望明月耍的花招,蒙骗老师,他哪里有病呢?是惹祸了,不敢回家,也不敢去上课。他知道他在镇子上藏不住身,只能躲藏在小镇后山的树林里。望进财是山里的钻山猫子,知道怎么躲藏。他就根据他们的逃跑路线,准确地判断出他躲藏在哪面山坡上,也应该躲藏在大树底下。他就在这面山坡的林子里搜索,还不能大张旗鼓的惊动了他。他只能慢慢地悄悄地拨开树枝丫,寻找望明月的踪迹,直到太阳要落山的时候,望进财在一棵松树前看到望明月在树底下,身靠着松树干,脑袋歪在一边打瞌睡。他本想上前一把拎起他,撞死在树干上,一看望明月稚嫩的脸上还挂着微笑,心里不忍,虎毒不食子啊,何况是人呢?

他上前只把睡梦中的望明月踢醒。

“妈呀,怎么是你呀?”望明月醒过神来,看到父亲矗立在跟前,大吃一惊,“爹呀,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咋不事先打个招呼,说一声呢?”他慢慢地向树后退去。

“你一个孽种,”望进财一手拿着烟袋杆,一手指着望明月,骂道,“你一个不求上进的孽子,不好好读就不说了,现在居然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敢拦路抢劫。我再不教训你,等你长大后,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呢,说不定杀人放火,造反翻天呢?今日正好只有我们父子二人,在这个林子里做一个了断,你是要好好做人呢,还是要做社会上的流浪人,当社会的渣子?”他伸着断了三个手指头的手,“老子一看到我这断了手指头的手,就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为了你前世的债,你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让老子给你还债。你三天两头不惹一点事,就浑身不自在。”他边说边向大松树扑来,他想一手抓住望明月,就在这棵大松树底下狠狠的教训他一顿。让他受点皮肉之苦,好长点记性,不要再干些偷盗抢的事情。

“爹啊,你听我说,”望明月看着父亲黑黑的脸,热血贲张,似猪肝色,只要被父亲抓住了,肯定是一顿打。他知道烟袋杆打在身上的疼痛,他不想再挨烟袋杆的打。他辩解道,“我那是有原因,为了镇上街道的卫生,不让大公鸡在街上拉屎,是街上的居民让我逮住大公鸡的。”他看到父亲缺手指的大手伸过来,就绕过大松树,一闪身从树的另一侧往山下跑去。

望进财一下扑了空,双手抱着大松树,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像兔子一样往山下跑去,一眨眼功夫,不见了影儿,消失在树林里。他大声喊道:“你这个兔崽子,小心被树枝绊倒,被树杈子扎了脚。”如果孩子受伤了,他还要出药费,替他治疗。他抱着树身一个转身就跟着望明月撵下山去。

跑在前面的望明月一看,父亲怒气冲冲地撵下来,他知道自己不是父亲的对手,要不了一会就会被父亲抓住。他急中生智,一猫腰就钻到一个刺蓬里面去,并在地上摸出一个石块,向前扔去。石头的滚动声吸引望进财往前追去。望进财一边追一边大声喊叫:“你个兔崽子跑得比我还快,等会抓住了你,就要扒你的皮,松你的筋,看你还惹事不惹事。”

西天的夕阳已经隐去了最后的一抹红光,云彩在西山顶上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有的似奔跑的骏马,有的似奔腾的车辆,有的似房屋,有的似大树。望明月扒开刺蓬,看着渐渐消失的云彩。一阵山风吹来,让他打了一个寒战。夜幕悄悄地降临,山林也渐渐地阴暗下来,只有山帽上还戴着一线红光,似一位少女戴着一顶彩色的帽子。

望明月从刺蓬里钻了出来,很茫然地看着夜色降临。他知道山坡下河边的大院是回不去了。如若回去,等待他的是暴风骤雨般的打骂。他已经意识到了,从父母平常的言语中,他一生下来,就给家里带来一串不顺心的事。致使父母亲戚都带着有色眼镜看他,认为是他带来的前世祸根。十三、四岁的他在林子里徘徊。到教室里去吧,教室校门锁着,如何进得去呢?明天又该如何面对老师、同学和父母?他早已听说南方沿海改革开放了,广东省的一个渔村深圳正在建设之中,这是老师从报纸上看到的新闻,在课堂上讲给学生们听,他记在了心里。但是,那些地方能否收留像他这样的人呢?他心中还有很多疑问。

他想:现如今家里是不能呆了,学也不能上了。只有向南方去,到那个开阔的天地里去重新做人,重新塑造自己。让事实回答父母的偏见,是不是前世的孽障。他一想到这里,心中振奋,向山下走去。他先来到学校,翻进院墙,翻进窗户,在自己的座位上摸出一本练习簿和钢笔,借着外面朦胧的月光,在练习簿上写下了几句话:尊敬的老师,我走了。面向南方走去,要在改革开放的风浪中搏一把人生。谢谢老师们的教导。望明月。

他撕下这页纸留在座位上,然后带着这本练习簿和钢笔卷在一起,插在裤腰带上。他依然翻出窗外,爬出学校的院墙。借着月色向街道一头摸去。忽然,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父亲的喊叫声:“望明月,你在哪?给老子滚出来。”他一听父亲的喊叫声,余怒未消,还在怒火之中。他赶紧躲在附近一家餐馆屋侧的檐子下。一阵寒风吹来,他又打了一个冷战。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天灵灵,地灵灵。我千万不要被人现,千万不要被父亲逮住了。”

就在他的祷告声中,一辆汽车的光束从镇子的另一头照射过来,车轮声、喇叭声滚滚而来。忽然,汽车一个急刹,停在这家餐馆门口,从驾驶室里跳下来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人壮实,宽脸,一脸的络腮胡子,高声大嗓门地冲着餐馆喊道:“老板,来两个人的饭。一碗红烧肉,一盘竹笋炒瘦肉,一个黄花木耳鸡蛋汤。”

女人瘦高个,波浪头,肩上挎着一个黑皮包,足上蹬着一双高跟皮鞋,一看就是跟着自己的男人走南闯北,跑货运,是最早搞运输的个体户,夫妻俩共同经营这辆大货车。她傍着男人,点这男人的头说:“你就是个吃货,吃这么多肉,肚子里能装得下吗?”

男人说:“今夜又是一晚上的车,要把这一车山货带出去,人家批市场等着下锅哩。不然,老子赶个球啊,就在这山区小镇过一夜,好好享受一下山村小镇的凉快风景。”

他俩边说,边走进了餐馆,又听到那个男人高声大嗓门:“老板,我们送的煤好烧吗?这可是优质的煤炭啊,一点就,一就不熄。”

在屋侧屋檐下的望明月听到车响人声,心里一激灵,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他走出屋檐下的阴影,正要到餐馆里去,要哀求开车的师傅带他一程,但是转念一想,父亲正在寻找自己。这一出去就暴露了身影,只要餐馆的老板一声张,就被父亲逮个正着。

再说,人家开车的师傅能否带他一路同行呢?都是未知数。他似狸猫一样跑到车的后面,看到车厢里被帆布盖得严严实实,知道装的是货物,是山里的货物,在路上防止淋雨,盖上那个遮雨的帆布。

“望明月,望明月,你个兔崽子,给老子出来。”这时候,他的父亲望进财从街的另一头向大汽车走来,并向餐馆老板打听,“你看到一个孩子吗?高高的个头,瘦瘦的脸。”

餐馆老板正端菜上桌,说:“你们家的那个娃子我知道,在镇上很有名,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啊,这个偷鸡摸狗不能怪他,这次是做好事,为了镇上的卫生才逮走了鸡子。”

“别扯淡了,”开车的男人敲着桌子喊道,“快上菜,我们吃了好赶路,还要走一夜的车。”

“好的,上菜。”餐馆的老板向一男一女赔上笑脸,又转过头对望进财说,“没有看到你那个淘气的宝贝,还是到别的地方找找吧,镇子从东到西,哪里不能藏一个人呢?我这里是没有。我要是看到了一定会给你留下,或者给你送去。”

望进财转身就走,向镇子的另一头找去。

这时,是望明月的人生转折点,也是少年时的判逆期,也是他人生重大转折点,是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