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和杨五合计好了开伙需要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家伙什,徐寿本打算今天一早就去办这件事,不料却被冲昕叫住。

“去内务司寻个会做饭的人来,以后炼阳峰自己开伙。”冲昕道。

炼阳峰三年也未曾开过伙,现在忽然要开伙……徐寿心下明白,这是为了杨姬。他说沾了杨五的光,说的真是大实话。

知道是冲昕的意思,杨五对赵三笑笑说:“那我们以后可有口福了。”

赵三笑道:“只要你们别嫌弃。”

“徐兄,我还有个事……”杨五对徐寿道,“明天你可有时间,能不能教我怎么驾驭鹤儿?”

其实苏蓉也可以。只是苏蓉这丫头,只对冲昕交代的事还有她自己用来赚灵石的药田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对别的事,能懒就懒。杨五就不指望她了。

早在刚到炼阳峰那会儿,徐寿和杨五就说起过骑鹤的事,只是后来杨五一直没什么需求。便是去讲习堂上课那阵,徐寿都坚持小舟接送她,只因那是冲昕交代的事情,他不敢懈怠。杨五不欲他为难,便未多说什么。

但自从昨日体验了一把周霁的飞剑,杨五就觉得日常搭乘的小舟实在太过温吞了。这才再次萌生出想学骑鹤的念头。

熟料,徐寿比她还热心。

“有的!有的!明日上午吗?没问题!”侯府公子满面笑容,热情的过分。

杨五:“……”总觉得怪怪的。

她哪知道,徐寿小算盘打得开心着呢。学驭鹤儿?甚好,甚好!学会了骑鹤,就离骑骑兽不远了!给道君吹吹小枕头风儿~厨子都添了,添两头骑兽算什么!道君不差灵石!

靠你了!杨姬!

杨五一头雾水告别了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徐寿,回到了自己的竹舍。煮一壶灵茶,在廊下坐定。竹舍前有小石径,树木成荫,后有一片竹林,林中有一片空地。杨五日常便是在那里练功。

此时她坐在廊下,屋前屋后,都静谧无声。她掏出那本《炼气初步》又翻阅了一遍。放到一边,盘膝静坐。

入静也就是几息的事情。以至于杨五一直都以为听息入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她很快就进入忘我境界,万籁俱寂。按中说中,下一步就要自观性根,那东西看起来该是“圆陀陀,光灼灼”的,可杨五非但没有看到这形容起来像个大光球的东西,她还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一如上一次一样。

黑暗很容易让人类产生恐惧,这主要是源于目不能视造成的对外界的未知。但在这片黑暗中,杨五却并没有感到恐惧。这黑暗中一丝光都没有,却奇异的给她以熟悉、安全的感觉。她伸展双臂,指尖触不到任何东西。她一时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一时又觉得身处在无边的旷野中。然而不管是封闭的还是无垠的,她都隐约感觉到,这一片黑暗……属于她。

属于她一个人。

她想探察这片黑暗的空间。然而,不论她往前、后、左、右哪个方向走,不论走多久、多远,都走不出这片黑暗。这里就如她所想的那样,无边无垠。她于是决定放弃,她开始思考如何离开这里。

当“离开”的念头才产生的时候,她便离开了。但她并没有退出“入静”的状态,她“看”到自己依然坐在廊上,双膝盘拢,五心向天。她甚至看的清楚,她的眉目是舒展安宁的。这时,她才察觉到她是在以另一个视角“看”自己和自己的身周。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并意识到,是因为这个视角她并不陌生。前世,身为s+级精神力者,以精神力探察身周,便是这样的视角,或者说,相差无几。但杨五,她现世这具身体,肯定不是什么精神力者。那么,现在这个是……

阳光由锐白变成了昏黄,屋檐下的女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刹那间,由万籁俱寂,到风吹草动,蝉叫虫鸣,有兔子从屋后的篱笆外蹦跳窜过。一切都回到了眼前。

杨五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神识……吗?”她喃喃道。

月上中天时,冲昕在玄冰寒玉床上运功。他并不敢调用全部的灵力,以免激得三昧螭火反噬。但几个周天运转下来,能感受到以往经脉中那种滞涩凝阻之感减轻了许多。

他长年紧抿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心中念动,神识探出去。越过山岩,穿过树林,瞬息到了那青青竹舍。篱笆门掩着,门扉闭着。侧间竹窗支起,窗棂上糊着透气的白纱,晶灯的光在上面投出一个秀丽的影子。穿过白纱,便看到她支肘托腮,眉睫低垂,专注的看。在看什么,这么专注?晶灯就搁在笔山旁边,再过去,摞着几本。最上面的一本……《炼气初步》?

冲昕的神识在那女子的眉目间打了个转,见她目光沉静,专注的投在页上……即便是凡人,即便是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可能修炼,也还没有放下那念头吗?一瞬息,神识收回到洞府中,心中轻叹。

待那道神识撤了回去,杨五才抬起眼眸,轻轻瞟了一眼白色窗纱。外面黑漆漆的,能听见风穿过树林的声音。她伸个懒腰,合上那本《神识初解》。

洗漱完毕,躺在了床上,脑子里还想着中关于神识的解释。因为是《初解》,大约就是给初学者看的,辞藻看得出来已经尽可能浅白了,但对杨五来说,依然玄而又玄。

她闭上眼睛,试着像前世放出精神力那样放出神识。一开始稍稍有些困难,但是很快,她就适应了。她的神识以竹舍为中心扩散开,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在她的“眼”里。她微微一笑,试着收回神识,却一不小心,又将自己收进了那片黑暗中。

她现在已经很肯定,这片黑暗是她自身的一部分。甚至可能这就是中说的“性根”或“祖窍”。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和中描述的不一样,非但没有一丝丝外放的光芒,还漆黑至此。

翌日,徐寿如约而至。

“咱们去道君的洞府门口吧,那里宽敞些。”他道。

苏蓉已经在那里等着看热闹了。

“你行不行啊,小心别摔下来啊。”她道,递给她一个小袋子,“喏,给你。”

“这是什么?”杨五问。

“鹤食。仙鹤吃了你的食物,就会让你骑了。只是小心别让鹤儿啄了你。”苏蓉道。

感觉就跟喂猫逗狗差不多,给它们食物吃,就让你搔肚皮了。

徐寿先给她讲了一遍,先用鹤哨引仙鹤下来,要长长短短的吹,不可一直长吹,那样会被仙鹤视为挑衅。待仙鹤落地,以鹤食投喂,仙鹤只要肯吃你的鹤食,就肯让那人骑乘了。

徐寿先示范了一遍,掏出鹤哨吹响,果然一声清唳之后,便有一只白鹤敛了翅膀俯冲下来。快落地时才又张开翅膀,缓缓降落。

杨五许多次看见过仙鹤从头顶高空飞过,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现这些仙鹤的体积远比她所知道的要大得多,怪不得连徐寿这样的大汉都可以骑乘。

徐寿投喂了这只仙鹤,一凑近,那鹤儿就弯下脖颈,还放低了身体。这大约是习惯动作,因为以徐寿的身高,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一步就跨骑上去了。

“你看这样,想要它起飞,就拍拍它后颈,想朝哪个方向转弯,就揪揪她这里的绒毛。想飞快些,小腿轻轻踢它……”他说着,就骑着鹤飞起来,在天上盘旋了一圈又落地。鹤儿体型虽大,他这样身高体壮的人骑在上面,非但一点“仙气儿”都没有,看起来还着实好笑。怪不得他心心念念想要一头骑兽。

“下来别忘了再喂它一把。”他跳下来,又投喂了那仙鹤一次。仙鹤早已经习惯,吃完了,拍拍翅膀就走了。

杨五取出她的鹤哨,学着徐寿那样吹起来,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鹤唳之声,很快,一只体型很大的白鹤就降落下来,冷冷的睥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