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村就在齐州府城西面,很近很近。

陈玉至今还记得,他走路去齐州府城,也仅仅只要半个小时而已。

所以此时他骑在马上,策马扬鞭,也只用了一小会儿,就回到了那熟悉的地方。

不对。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熟悉的感觉却荡然无存了。

湖水依旧波澜,可湖边万丝垂绦的杨柳,如今却不见了踪影。

几株残木似乎在述说着伤心的过往,也在向世人展示着兵灾的残酷。

陈玉不由得放慢了马速,整个人都处于难言的状态。既有期待,又有畏惧。

期待的是伊人尚在,还会对他回眸一笑。畏惧的是物是人非,鸿飞渺渺。

湖边的那个凉亭如今只剩下了残垣断瓦,破败处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可最让他难忍的是,透过破败的凉亭向对面看去,原本生机盎然的秦家村,如今却如同鬼蜮。

在陈玉的旁边,史华铎早就崩溃了。

“咋就这样了?咋就都没了啊?俺们走的时候都好好的啊!为啥啊?”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话,卫兵们安静地守候在周围,似乎知道主将此时很伤心。

陈玉抽了抽鼻子,发觉好酸,那是泪水到错了地方。

可在部下面前,他却还要保持着威严。千般痛楚、万般伤悲,都只能存在心底,任凭他的心被撕扯的七零八碎。

古人言,近乡情怯。

从前的他不懂,如今的他才明白,这短短的四个字,是有着怎样的份量。

那一年,你亲手送走的少年郎回来了。

华盖鼎盛,意气风发,锦衣如芒,叱咤风云。

这一天,还是那个人,又驻足在了曾经分别的地方。

可是信誓旦旦守候等待的你却不在了。

你可知,归乡的人有多怕?

多怕鸿雁仍两行,人却顾自怜。

陈玉努力了好久,才控制住情绪。鼓起余勇,信马由缰,慢慢接近了完全陌生的秦家村。

这里再没有了熟悉的乡音,也没有稚嫩的童音奔跑出来,好奇地看着外乡的来客了。

空气中嗅不到熟悉的烟火气,窗缝里也瓢不来引人垂涎的饭香。

到处都是倒塌毁灭的房屋,间或几根木头用焦黑的身躯显示了当初的灾难。

摇摇欲坠的屋檐下,麻木地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人,好奇地看着远远行来的骑兵,却连动也不动。

哪怕他们的神情里怕的要死,可是饥饿的身躯却连逃跑都做不到了。

终于看到了活人,史华铎一阵激动,第一个冲了上去。

“你们……”

可从他的口中仅仅吐出两个字,他的神情就灰暗了下来。

“不是这里的人,俺不认识咧。”

秦家村不大,史华铎从小生于斯、长于斯,哪怕是乡里人家的猪狗,他都认识。

哪怕这些人形容枯槁,可他一眼就看的出来,这些人并不是秦家村的原住民。

也许是哪里逃难来的,如今却鹊巢鸠占,维系着微弱的生命。

见这些人不是秦家村的,而且他们占据的门楣,恰好就是秦府的大门,史华铎当即就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