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明惊愕抬头,虽未喝下那孟婆汤,可死后仍是失了部分记忆,听得眼前姑娘如此唤他,他努力搜寻残存记忆。

她却已大步走到他面前,明净如止水的眸望着他,“启明叔,我是阿烬,在宫中时常偷吃您做的菜呢。”泪自她脸颊滑下。

启明只是轻摇头,“记不大清了。”他那张脸被烧的面目全非,坑坑洼洼很是恐怖。

她想握他的手,发现只是徒然,手轻挥,记忆中那张憨厚,永远带笑的脸就出现在面前,“不记得也好,你留在此处可是有何心愿未了?”

启明沉沉叹口气,背也有些佝偻,“我放心不下家中妻儿,可一直也等不到她们。”

他死于那场阴谋,熊熊烈火吞噬了他所有的不甘和依恋,一百多人烧的分不清谁是谁,朝廷也只是下发了抚恤金,并无过多解释,一切只是意外,可王启明不知道的是,他死后的第三日他的家人就踪迹全无,应是被灭了口。

花无烬不忍道出真相,“启明叔,你可还记得自己在此处待了多久了?”

阎王口中的三年,人间已是另一番景象,他的妻儿早不知轮回了几生。

阎王轻瞄了花无烬一眼,见她微摇了摇头,遂将欲出口的话咽下,“随在下走吧,我府中院落多,姑娘便先住下。”

王启明见二人神色,心中已有猜测,释然一笑,“也罢,轮回一世愿她们平安喜乐。”

花无烬未置一词,只让他跟上自己。

阎王家宅大的惊人,装修的却很是雅致,府中央一汪碧池,浮动着朵朵莲花,清幽之气漫开来,湖边停靠着两只小船。

青砖绿瓦,檐下风灯发出昏黄的暖光,竹林发出沙沙之声,回廊蜿蜒,院落静寂,碎石路面纤尘不染。

“阎王倒会享受。”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指着竹林中半藏的小院,“我要住那处。”

琉璃的顶,青砖的墙,院中奇花异草竞相斗艳,屋内桌案上摆着琉璃灯,窗下盆栽修剪的错落有致,里间软榻铺着浅青的被褥,鹅黄纱幔长长垂下,香炉中腾着淡淡竹叶清香。

她背着手满意点头,“行了,我就住这了。”

阎王眼角直抽,心道您还真会挑,这院子方才按照凡间最时行的模样修建好,他还没来得及住,就被鸠占鹊巢了。

她没注意阎王的表情,王启明却看的一清二楚,掩唇轻笑,看着阎王吃瘪,心情愉悦。

她忽然回头,语气平淡,似在征求意见,“我能住这吗?”但平静中莫名裹挟着威压。

阎王打个寒战,头点的似小鸡啄米,“当然能,您看看可还缺什么,我叫人去寻来。”

她伸个懒腰,“去给启明叔也寻个好些的院子,莫苛待了他,我可是会生气的。”嗓音如冷泉,“对了,可有沐浴的地方?”

阎王除了应是,再无他法,听她问话,忙敛了心神,“左侧有池温泉。”

她回头似笑非笑望着阎王,“您这阎王当的很是悠闲自在,半点不比神仙们差。”

阎王背脊发寒,“我平时很少回来住,一般宿在官抵,只是酆都地广,在此当差之魂,皆有大宅。”

花无烬也并不深究,“你既去了天界,当知白是何人,我此番是为护他才来,希望您多加关照。”灵动的眸子注视着他,像能窥见人的内心。

阎王正正神色,严肃的道,“当是知晓的,您放心,我会吩咐下去,姑娘在此可自由出入,不会有人为难。”

她摆摆手,“行了,你们也且去休息,我困了。”

阎王哪敢怠慢,给王启明寻了处离厨房较近的院落安置,末了不忘嘱咐,“你且安心住下,得姑娘青睐,你日后的路也定当不同,好好珍惜。”

王启明郑重一礼,“小的多谢阎王。”

阎王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道,日后谁是小的还不一定呢,人家摆明了护着你,一瞧这姑娘就是个难缠的,惹不起惹不起,“哪里话,日后说不得还要您多关照呢,若是食材不够,大可去凡间采买。”说完递给他块骷髅铜牌,“日后凭此可自由出入,万不可丢失。”

王启明忙不迭接过,连连应是,心中感慨万千,一夜无话。

早起,甜粥小菜桂花糕,吃的花无烬两眼弯若月牙,“启明叔手艺就是好。”王启明一脸惊诧的见她将桌上食物一扫而光,末了拍拍肚子,“终于吃饱了,启明叔平日尽可做自己的事,我有事要忙,也不是每日都回来吃饭的。”

临走她回头,莞尔一笑,“点心倒可时常备着,我不挑,只要甜的都可。”

启明一一记下,又问,“姑娘爱喝什么茶?”

她没回身,软糯糯道,“别一口一个姑娘,听着别扭,同以前一样,唤我阿烬,我瞧湖中荷花不错,采些晒干,同竹叶一同煮了。”

王启明心下一颤,这喝法可是他当时独创的,有个小丫头总是偷溜来偷他的茶喝,末了还不忘带些走,“阿烬”他不确定的唤。

“嗯,害死你的人已然得了报应,你就安心吧。”她迈步走了,水绿的衣角消失在院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