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一笑,也不理他,收势一退,脚分八字,双手高举,掌心依旧如抱圆珠,仰视头顶天窗,松肩沉腰,继续练起了功夫。

黄真这身子骨是真的不行了,跟着夏浔只坚持做了几个动作,就累得浑身酸疼,往榻上一躺,就打起了呵欠。他拉过内填麸子皮的枕头,刚刚合眼,就听远处“哗啦啦”、“咣啷”一通响。

那是铁栅栏门开而复关的声响,因为牢中静谧,声音传的极远,黄真立即抬起了脑袋。他在这狱里住了两天,渐渐品出了味道,几时巡狱、几时送饭、几时取便桶,大致的时间早已心里有数,非此时间开牢出入的动静就叫他格外敏感。

黄真扑愣一下就爬了起来,扭头一看,夏浔双手高举,如抱圆球,抱的却是天窗投下的一道光柱,似乎这动静根本没有惊动他。黄真便也不敢唤他,只是跳下木榻,赤着双脚,踩着稻草秸儿,急急爬到栅栏门边,侧着脸儿向外看。

远远的,牢房最外侧传来一声惊呼“天,……您……怎么进来啦!”

似乎是几个人犯同声惊呼,只是声音稍有先后,互相掺杂,所以有几个字反而听不清了,黄真急了,恨不得把脑袋挤到栅栏外面去,急不可耐地想:“这是谁,谁又进来啦!”

“杨阁老!是杨阁老!”

“啊!还有黄阁老,还有黄阁老!”

脚步声渐近,黄真看见被带进来的人犯,不由大惊叫道,急急扭头就向夏浔汇报。

夏浔收了架势,快步走到牢门边,杨荣和黄淮已被带到面前,两位老大人缓缓站住脚步,看向夏浔。夏浔拱了拱手道:“杨阁老、胡阁老!”

杨荣和黄淮也在外面向他拱手:“国公,黄大人!”

彼此就此相对无言。

狱吏看看,对面两间牢房正好空着,就道:“打开牢门!”

牢门打开,杨、黄两位内阁大学士分别被关进了一间牢房,牢门一锁,众狱卒便离开了。

黄真这才向对面喊道:“杨阁老、黄阁老,您二位因何入狱啊?”

杨荣淡淡一笑,道:“都察院弹劾太子,杨某为太子具本保奏,被指结党。介庵兄么,呵呵,与杨某同罪。”

黄淮向两人含笑点点头。

黄真哭丧着脸对夏浔道:“国公,皇上如此大动干弋,实为永乐朝前所未有之事,内阁都快搬到诏狱来啦!”

夏浔笑了笑,道:“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黄真脸色更苦了,一脸褶子皱如雏菊道:“下官自然记得,只是这么一个两个的抓,啥时候这儿才住得满啊?”

夏浔安慰他道:“别急,别急,快了,这就快了!”

※※※※※※※※※※※※※※※※※※※※※朝堂局面,瞬息万变。

俞士吉率众上,弹劾太子失仪,陈瑛率众上,要求追查解缙一党,步步紧逼,咄咄逼人。内阁大学士杨荣奋起反击,力保太子,被指为太子一党,下狱待参。内阁大学士黄淮前仆后继,继续上,皇帝旋即一道旨意,又把他下了大狱。

内阁原本有七位大学士,其中大学士胡俨在朱棣第一次北巡时就被调到国子监了,解缙先是被贬了官,现在又跟杨荣、黄淮一起下了狱,杨士奇是内阁大学士兼东宫左谕德,也被下了狱,这样一算的话,内阁就只剩下两个人了。

一个是在政治立场上一贯划水打酱油的胡广,另一个则是内阁七位大学士中排名最末、人微言轻的金幼孜。至此,内阁在朝政上,已完全失去了与皇帝抗争的能力,变成了可有可无,唯有听旨行事的秘监。

夏浔默默地算了一阵朝廷中近来的人事方面的一系列变化,喃喃自语道:“快了吧,下一网是时候撒下来了……”

……汉王府,因为战告捷,众党羽弹冠相庆。

俞士吉眉开眼笑地道:“皇上下旨,擢胡广为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如今俨然已是内阁辅了,呵呵,这个歼滑的家伙,虽然女儿的婚事没有退成,但是他为了悔婚,逼得女儿削耳明志,大获圣心,如今终于获得了丰厚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