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后,便是宁静。 黎明将至,万里愁云散去,昨夜的雨未干,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枝头处,草尖上。 “天君,药熬好了。”薛长宁端着热腾腾的药来到玉兰婷的院子。 刚跨进小院,薛长宁便看到了正骑在大雕脖子上摘李子的林金奕,大惊。 “熬好了就放桌上晾着,我待会再喝。”林金奕说完便将一个泛着黄的李子在衣服上擦了擦,而后一口咬了上去。 “天君,你伤还没好,快下来,要吃果子我给你摘。”薛长宁焦急道。 这大雕是他外公偶然间救下来的,然后这雕便一直守在这篱笆院里,守着他外公,甚至还在这下了两只雕崽子;这雕脾气大,除了他外公对谁都不客气,前两天他就多看了它一眼就被追着跑了半座山,林金奕还坐它头上,它一扭脖子林金奕不得飞出去摔个半残。 “我再摘两个就下来。”林金奕说罢又将目光对准了最顶上那枝条上的李子,拍了拍大雕的脖子,示意它再将自己弄高点。 薛长宁施展着轻功来到大雕身侧,正打算踩着它上去将林金奕揪下来,那雕好似看穿了他的意图,直接展翅将薛长宁拍出好远。 这一幕恰好被回来看孙女的清正礼看到,清正礼见这雕竟然对自己宝贝外孙子出手,直接从一旁的栅栏中抽出一只长长的棍子,朝着大雕丢去。 “咕咕!”被棍子打中的大雕叫唤了两声。 “上边那个,滚下来,小小年纪,嘴馋的很!”清老爷子怒道。 林金奕听到老爷子的话,直接从大雕身上跳下来,清正礼看到他直接跳下来,心脏都跳到嗓子眼了,赶忙跑过去伸出手,试图接住他。 薛长宁看着清老爷子的动作,心底暗暗发笑,他外公没出过天地教,也不知道他们所有人都会功夫,虽然前一秒骂着林金奕贪嘴,下一刻还是伸出手,接住那个贪吃的家伙。 林金奕没想到老爷子会过来接住他,为了不拂老人的心意,他轻轻的落到了老爷子的面前,在双脚触底时,将老爷子一把抱住。 还没消化掉这份温柔,身后便传来一阵痛感。 “那么高就往下跳,摔着了怎么办。”老爷子人老力气不小,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的拍打着林金奕。 “别打了!”林金奕挣开老爷子拽着自己的手,一口气跑到了房间里,顺带连们都关上了。 “这老头怎么能随便打人呢。”林金奕揉了揉被打的地方,抱怨着。 老爷子很快也跟进来了,手中还拿着一根拇指粗细的木棍。 “外公,他还伤着呢。”薛长宁拦着老爷子。 “清氏后辈谁不是乖乖挨老子的打,这小兔崽子,还敢跑。”清正礼两只眼睛瞪着林金奕。 “傻子才不跑呢。”林金奕说完便施展着轻功出了房门,怀中的李子还不够,他还要再弄点,带去给他哥也尝尝味。 清正礼正要发飙,突然之间便想起了他的小女儿,当初的清冰也是林金奕这般,每每触怒了自己就跑,待到深夜才偷偷摸摸的回来,第二天一早才来给自己认错。 他自认为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可他的两个女儿,甚至是女婿,都早早离世,只余下他们两个老人和四个孩子。 “长宁,这小伙子,像极了你二姨小时候。”清正礼说完话,扔了棍子眼角却湿润了。 “今天再陪陪老爷子,明天你们就回去吧,我知道你们都很忙,你们有时间也多陪陪老婆子。” 他不想离开这里,这个地方是家,有着他们一家人的影子,无论如何,他都要守在这里,守着他们清氏的根。 林金奕有长生蛊护体,在老爷子的威逼下喝了治疗风寒的药便没了大碍,倒是玉兰婷阴毒攻心,周详花了两个时辰施针排毒,又服下了百毒丹,才堪堪保住玉兰婷的命。 守着玉兰婷的时间里,林金奕同薛长宁讲述着张府地道中的事,从起初的大黑箱子到突然出现又消失的活死人,从南枯金到那群灵识。 “我知道李刚派了人来监督并保护我,从我们出事到现在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他们也许认为我们葬身在了海底,正在沿着江岚搜查尸体。”林金奕将外衫和里衣都脱去,露出缠满绷带的身子任由薛长宁折腾。 “你爹不是知道你有长生蛊吗?而且就算他派了人保护你,活死人那关指不定就过不了,若是侥幸没遇到活死人,地道中的阴毒连婷儿都防不胜防,又有几个人能活着走出地道,更别提在海里打捞你的尸体。” 薛长宁给林金奕抹着药膏,看着这满目苍夷的血红身体,真不敢想象该有多痛。“你这些伤,若是没有长生蛊,够你死好多回了。” <

> 林金奕笑了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妹妹被火药炸的,还好有冷魂挡了一遭,不然我和玉兰婷怕是被炸成碎肉块了。” 见薛长宁还在盯着自己的伤口看,林金奕提醒道,“快别磨叽了,快点擦药,一会麻醉过了。” “好。” “我们得赶紧去丰宁,南枯家的人狡诈且多疑,难免不会将宝藏转移,还有那台大炮,还有我爹,他还派人去宁远城给玉兰婷送请帖,我也不知究竟谁来赴宴,关于天兰贵的消息我全都断了,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得跑一趟西教。” “那我去安排马车,我让周详来给你擦药。”薛长宁放下药膏和沾了血的丝巾,起身就要往外走。 “马车那么慢,等到了丰宁都什么时候了,拿点干粮和水,收拾几件衣裳,再准备一件斗篷,吃了午饭就出发。” “不要马车?婷儿这样能骑马吗?就算你带着她,你这一身伤在马背上颠簸多受罪啊!”林金奕说的轻描淡写,薛长宁简直不敢想象。 林金奕用手指了指头上缠着的绷带,“我这从头到脚都是伤,我骑什么马,骑雕啊!外边那么大一只雕,载三个人应该不成问题吧!” 话音刚落,圆溜溜的大眼睛便出现在窗前。 “咕咕!”阿雕表示抗议。 南枯金滋事体大,尽管老爷子态度坚决,不让林金奕带着玉兰婷离开,但作为天兰贵国君,林金奕的命令不容抗拒。 终于,清老爷子和林金奕达成共识,林金奕在清氏祠堂对着清梦两家的长辈发誓,确保玉兰婷绝对安全;老爷子不再阻拦,也无力阻拦,只得给他们准备着路上需要的东西。 吃过午饭,林金奕和薛长宁拜别了清老爷子,便抱着系了厚重斗篷的玉兰婷上了雕身,大雕沿着江岚飞翔,朝着丰宁的方向而去。 清正礼目送着孙儿们离开,便扛起了锄头,朝着他的菜地走去。 “命运总是惊奇的相似啊!” 当初的亓北弦,霸道的带走了他的女儿;如今的林金奕,又强行带走了他的孙女。 海面上的风,格外的凉。 天性爱戏水的雕,每每碰到海浪,便将两只脚丫子放进海里,踩出朵朵浪花,还时不时发出咕咕咕的欢快叫声。 而挂在大雕身上的林金奕和薛长宁皆冻的瑟瑟发抖,老爷子可不曾提过,海面如此之冷! 只期待着能尽早到达丰宁,结束这痛苦的行程。 丰宁渐近,林金奕却临时改变了主意。 “薛长宁,等到了西教,你便叫上连月他们三个,再带两百暗卫去张府的后花园,那边有一条地道,你们在天黑之前去搬里边的宝贝,能搬多少搬多少, 若是可以连那台大炮一起搬,搬不了的话就把炮毁了,把火药和炮弹搬走,切记一定要快。”雕飞的很快,林金奕薛长宁听不到,这些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不和我们一路吗?”薛长宁同样发着嘶吼。 “我去西堤调兵,灭掉张府。” “知道了,那婷儿呢?” “送西教去。” 听着两人的声音,大雕再一次踩浪,将背上的三人全部弄得湿湿的。 衣衫浸湿,林金奕浑身的伤都在叫嚣着痛苦。 好想宰了这雕! 飞跃江岚,横渡丰宁。 历时三个时辰,林金奕三人终于到达西教的境内,林金奕从未到过西教,此番也简单地随着薛长宁了解了一下西教的情况。 林金奕赶时间,没有沐身甚至连药都没有上,换了一套干净的浅灰袍子,又故作玄虚的戴了帷帽。 “薛长宁,切记,一定要带上连月他们,前去行动的人,每人一粒百毒丹。” 林金奕再三叮嘱道。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连月和慕云在清点人数,幽雪在给婷儿沐身。”薛长宁办事向来迅速。 “天君,路上小心。”薛长宁补充道。 “好了,我走了,佳心你不要管这些事,好好休息。”林金奕看着身怀六甲的宋佳心,又责备了薛长宁两句,“你这丈夫怎么做的,还不快扶你夫人回房休息。” 看着大雕展翅飞翔,薛长宁才扶着宋佳心回到他们在西教的家。 刚回到宁佳苑,薛长宁便看到了面容憔悴披散着头发的玉兰婷,对方甚至站不住,被幽雪稳稳的扶住。 “他走了?”玉兰婷问着,声音也很无力。 “他打算今夜灭了张家,让我带人去拿走南枯家的财宝。”薛长宁将宋佳心扶进了屋子,又去将玉兰婷抱了进来,“

你现在很虚弱,受不得风。” “我的房间在哪?”玉兰婷知道宋佳心现在很不方便,她不适合待在这里。 “最近都是幽雪在照顾佳心,我便辞退了之前的那几个侍女,你就住这吧,幽雪今夜也要执行任务,你们二人有个照应,我安排了侍卫在外边,有事就叫他们,再者,你的房间之前流星在住,弄得乱七八糟还不许我们动,上次有个侍女整理了屋子还被流星打了二十鞭子。” 玉兰婷知道流星的脾气,默认了薛长宁的安排,房间有安神香,玉兰婷很快便睡了过去。 最终,薛长宁留下了幽雪待在西教照顾玉兰婷和宋佳心,他相信,看到屋子里的两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女子,他也会有同样的做法。 张府,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不知在做何事。 薛长宁这一行人皆穿着黑衣,在府中遇到谁便杀谁,反正这些人也活不过今晚。 很快,便来到了林金奕所说的后花园,连月和慕云一前一后保护着一群人,阴魂出现,感受到灵力的波动又消失在了地道口。 北冰感受到了外界传来的灵力,也带着有灵力的灵识出面解决掉了张家人设置的机关。 而后所有人便分为八组,分别前往八条地道,将那堆积如山的金银板砖,古画陶器,玉石玛瑙,珍珠翡翠,甚至是南枯家多年来研究的药物和医,以及那些火药和炮弹,都装箱打包好。 因着南枯锦和一群南枯暗卫住在地道中,薛长宁他们很快迎来了同南枯锦的较量。 薛长宁和慕云对战南枯锦那一群暗卫,连月指挥着自家暗卫搬着箱子。 看着自家的宝物被人强行搬走,南枯锦的心简直在滴血,然而这两个头头一样的人太厉害了,面对他几百的精锐打的不费吹灰之力,愣是一个人都没有放到地道那头去,更是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南枯锦看形势不对,赶忙朝着地道出口跑去。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然,他离开不久,便遇到了被北冰他们设阵困了多时的慕长恭,早已不耐烦的慕长恭突然看到了人,二话不说便一剑爆了对方的头。 “收工,回去领赏。”薛长宁笑道。 听到有赏钱,暗卫们更有精神,抬着箱子便飞一般的向原路返回,洗劫南枯金这一遭,干得非常漂亮。 但薛长宁隐约感觉好像漏了些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地道更深处,慕长恭望着那台大炮,眼中意味不明。 林金奕和慕长恭的相继失踪,让李刚极为不满,派了一批暗卫去探查张府,却发现了大批被关押在张府地牢的残疾孩童,以及一大箱张府的账册,而账册上的数据显示,张家每年都有一笔庞大的财富没有来由,更是有偷税漏税的情况。 乘雕俯瞰大地,山川河流湖泊尽在眼下,林金奕不禁在心中甚是感慨,在天空之下,大地上的他们,是何其的渺小! 丰宁距离西堤不过二百里,大雕在林金奕的指挥下很快便来到了西堤,正在巡逻的西堤兵士见有庞然大物降落西堤,即刻戒备。 不得不承认,西堤的军队比西教那群人防备意识强太多,但林金奕怕这些人伤了大雕,便直接从几十米高的地方跳了下去,遮面的帷帽也被吹飞,林金奕狼狈的向下掉去。 王坤看了好一阵才发现那人是林金奕,即刻吩咐人拿了大网和垫子,在他可能会着陆的地方放着。 眼瞅着就要摔到垫子上,一个影子部队中的人便施展轻功接住了林金奕,强劲有力的手臂死死的压着林金奕的伤口。 刚站到地面上,林金奕便问着那名好心救他的暗卫,“你是在影子部队排号第几?” “回殿下,属下无十八。” “罚你半个月例钱,待会来本王房间伺候。”林金奕说完便走向自己在西堤的房间,“王大哥,让人备水备伤药,受了伤,我要沐身;对了,我此番到西堤是来调兵。” 听到调兵二字,王坤有些为难,虽然林金奕有调兵遣将的权利,但没有李刚的允许便给了林金奕兵马,若是李刚怪罪,他又担不起责任,林金奕是人家亲儿子,哪是他们这些做下属能比的。 倒是林金奕新换的这一头白发,真是别具一格,还有那头上缠着的绷带。西堤的人速度极快,林金奕的速度也很快,王坤拿着上好的伤药到达林金奕房间时,他已经泡在了水里,无十八被林金奕要求来伺候,进了房间他才明白林金奕为何罚他银子。 林金奕浑身都是伤,有好几处箭伤,整个胸口一片青紫,手臂和后背以及腿部都有很严重的伤,像是被炸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到。 王坤看到林金奕的伤,也同样震惊,真不知这个小主子这几个

月做了什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李刚要是知道林金奕伤成这样不得心疼死,又瞥了一眼林金奕那散着的满头白发,瞬间明了。 “从这里到丰宁大概要多久?”林金奕甩了甩头发,漫不经心的问到。 “两个半时辰便可到达。”王坤如实禀告。 “段天涯是不是扣在你这里?”林金奕记得,玉兰婷曾对他说过,那个之前被抓的黑煞才是真正的段天涯,那这个冒牌货是时候得让他付出点代价了。 “少世主确实在这,不过我们不曾亏待他,好吃好喝供着呢。”王坤还是知道段天涯的身份,不敢真放任他在牢里不管。 “把他放出来,本王带他去他该待的地方。”林金奕眼中杀意顿现。 王坤望着自家主子,年纪轻轻的少年不再有年初时的俏皮活泼,只余下了风雨欲来的残酷与狠厉,那刺眼的雪白发丝和额上突兀的绷带,以及那一身惨不忍睹的伤,都让他将心底的疑惑深深埋了下去。 “殿下,你此番要召集多少人马?”王坤试探道,他明白林金奕不是同他说着玩,是正经的找他要人。 “即刻召集三万铁骑,天黑前将丰宁张府给我围起来,张家满门,全部都得死。” 王坤犹豫了片刻,集结三万铁骑不是难事,但灭人满门,没有李刚的旨意,他不敢。 “怎么?兵力不够?”林金奕盯着王坤,因着愤怒周身的内息向外扩散,让整个房间都极为冰冷。 王坤被林金奕的气势所震撼,他快步走出房门,厉声道,“黄悠扬,拿羽箭!” 一支带着火星的羽箭同时射到空中,绽放出三朵金色的焰花。 看到三朵金焰花,精兵营的士兵皆牵出自己的座驾,前往西堤校场等候分配。 没过多久,林金奕便听到无数的马蹄声响起。 沐完身,又简单的上了药包扎了一番,林金奕又穿上他的灰色袍子,这西堤的人不在意穿着,他却习惯了穿好料子。 “阿雕,我们走。”林金奕说罢,戴上帷帽,踩着阿雕向丰宁而去。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以王坤,黄悠扬为首的两道黑色闪电,带着三万颖国铁骑自西堤出发,穿城过镇涌入丰宁城,沿途的百姓皆被如此震撼。 全城清场!张家府邸被彻底包围。 “各位大人,小儿新丧,府中不吉利。”张富贵一脸谄媚的走向王坤和黄悠扬。 “张家,一个不留!整个张府,夷为平地!”嘹亮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不等张家的人反应过来,距离张府最近的兵士已经手持攻城锤,狠狠的砸向张家院墙。 张家附近的百姓和官员皆窥视着这边的情况,只见张家府四周全是身穿铠甲的骑兵,难不成这张家的少爷得罪了哪位权贵,为整个张家引来了这杀身之祸? 骑兵入皇城一事很快便传入李刚耳中,还在同大臣议事的他扔下朝臣,带着一百无面影朝张府而去。 王坤定然没有这胆子带兵入京,定是他那胆大包天的好儿子干的好事。 林金奕如青松般站立在大雕之上,看着张家的每一条活口,皆死于刀下。 杀戮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比战场上还要恐怖。 李刚到达张府时,只见满地的尸体和强烈的血腥气,全府唯一活着的张富贵,正倒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嘴里流出的,全是黑色的血。 在张富贵的不远处,坐着一位戴着长帷幔的人,看不清样貌,但仅凭他身侧站着的王坤和黄悠扬,他便知道那就是他那失踪的儿子。 “越王殿下真是好样的,一回来就弄这么大的排场。”李刚怒道。 林金奕缓缓走到李刚面前,摘下帷帽丢到一边,朝着李刚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你。”李刚惊得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