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王宫中的琉璃灯一盏盏亮起,小风打着旋儿掠过胡杨树梢,一股土沙味扑面而来。

呼烈哈莱看到面前这睡的人事不省的姑娘,捏捏眉心,“乌娜,她睡多久了?”

乌娜低声答,“沐浴之后一直睡到了现在。”

他大力堆她一把,“再睡篝火节就结束了!”

她猛的从床上跃起,眼睛还未完全睁开,“有好吃的!”小辫因为抹了北奇特制的桐油,故而一点也没散开,只是那身红色衣裙就有些皱巴。

殿中的小宫女就低低笑出了声,打趣她,“您睡前吃了六块奶糕,三块酥酪,喝了五碗羊奶,怎的还惦记吃的?”

她嘟起粉红的唇,“可是没肉啊!”

呼烈哈莱长吁一口气,离开的时间有些久,公务缠身,故而下午一直没时间来看她,她可好已经同这些奴婢情同姐妹了,听着她吃下的那些东西,望了望外面黑漆漆的天,“走不走?”说完也不等她,自己大步就出去了。

乌娜还在给她抚平裙上的褶皱,她着急的扯开她的手,“好了姐姐,要迟了,这么黑谁能注意这些?”

乌娜就没见过比她更不注意细节的姑娘,耳坠早就掉在床上,她却蹦跳着跟上呼烈哈莱。

“篝火节好玩吗?”无人应。

“好吃的东西是不是很多?”

“有很多漂亮姐姐吧?”

。。。。。。。。。。。。。。。。

他身形本就欣长,今日穿着件紫色绣海棠的劲装,腰间系同色嵌宝石腰封,白色皮毛大氅,领口袖口镶绣银丝流云纹滚边,乌黑的发用小银冠高高束起,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神秘感。

见她安静下来,他才微侧头,声音有些暗哑,“怎么不说了?”

她斜睨他一眼,总觉得他回来这北奇王宫之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浓郁又压抑,收起了所有嬉闹模样,可能这就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吧,担着家国重任,论是谁也会深感任重道远。

出了王宫上了马车,他绿色的眸这才染上丝戏谑,“可是生气了?宫中盯着的人太多。”

她看看他,未置一词,想来沉星仙君如今也同他一般,甚至更小心谨慎,不得行差踏错半步,担负着江山,亦是担负着无数人的未来,或者无忧也是如此心系九州,顾念天下苍生,推落雁下落神台的那刻,定是心如刀绞,可若杀一人能救万人,这人当杀!

篝火节在城中空旷广场进行,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火堆上烤着整只牛羊,滋啦啦的直冒油,奶酒一壶一壶的喝,烤肉大块大块的吃,姑娘小伙手拉手围着火堆唱歌跳舞,明明灭灭的风灯被风吹的晃来荡去。

小摊上摆着她没见过的东西,充满异域色彩,她一一逛过爱不释手,呼烈哈莱将一只彩色琉璃簪插在她发间,长长的流苏下坠着银铃,“赔罪!”他的声音很快被吵闹的声音淹没,就如同往后的很多年,他每每走在长街上,就会想起那日情景,湮灭的不止是他的声音,还有他未尽的眷恋,可对上她清澈如水的眸,爱慕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知道她心上装着一个人,旁人无可替代,她虽笑着,那笑却掩饰不住落寞哀伤。

他停下,“阿烬!”她回头,眸中被火光映照的灿如星子,“可是累了?那我们回去吧。”她甜糯的声音打断他思绪。

他指着一处地方,“去坐下好好吃顿饭吧,我饿了。”

她也不介意露天的小摊简陋,学着他们席地而坐,矮几上摆着奶酒,烤肉,几张烤的焦黄的大饼,唯一的菜大概就是土豆。

她咬几口饼,眼睛看向远处跳舞的人群,“若真寻到水,日后也可种新鲜果蔬,北奇会越来越好。”

这里的人善良豪爽,不拘小节,热情好客,虽地处偏僻,环境恶劣,仍满面笑容,眼睛里是对未来日子的向往。

他轻抿口酒,笑着道,“阿烬学了不少,长大了。“

她白他一眼,心道我都一百来岁了,比起你们可不就是祖宗了,这哄孩子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努力将饼咽下,“你们这有话本子卖吗?”

呼烈饮了酒,脸上爬上点点红云,“有的,只是应该不比你们的精美。”

她油呼呼的手扯着他衣袖,“我饱了,咱们去瞧瞧好不好?”

他看着自己华美的新衣上那油汪汪的小手印,无奈的起身,“今夜所有的店几乎通宵开门,急什么呢。”

她笑望着他,“入了军营开始就没瞧过话本子了,太无趣了。”

说到这,他问她,“你这枪法是谁教的?”

花无烬仔细想想,温言也私下问过她,可是她不记得了,握上长枪不自觉的会热血沸腾,见到鲜血就会莫名兴奋,她猛的摇摇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不知道,不记得了。”

瞧着她纯真无辜的神情,呼烈哈莱知道她没说谎,她就是个清澈的能让人窥见内心的人,不像他,自小就学会将自己的心事深深藏起,喜怒皆不能在面上露出半分,在丹阳军的一月,大概是他最放松的日子,每日吃饱晒晒太阳,同她斗斗嘴,做了一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