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无望的沙漠,踏入这里的生灵都会变成坚硬的石头,天神也不会例外。 北池不知道在这片沙漠上静止了多久,他现在是一块石头了,没有思维,不能说话,也不需要进食,他的意识早已像石头一样,静止了,与周围同样变成石头的生灵一样。 一道萤动的蓝光似有目的地循着气息钻过这些石头,停在北池头上,蓝光化作光尘罩在北池身上,石化的身体开始变得柔软渐渐恢复了生气,蓝光一闪,北池便来到了沙漠的边界。 北池看着地上稀稀拉拉的草,意识又开始流动了,记忆开始逐渐恢复,蓝光意味深长地在他面前停留了一下便攸地消失了。 北池走到停风穴,方才去了风栖宫,南田的灵蝶告诉他,不久前,南田因受了殒神之刑被封印起来了。 他想起几万年前,与南田相识的时候,又想起汝镜,又想起去无妄海前先灵宫所言。 那片沙漠便是无妄海,去无妄海找神珠便是先灵宫告诉他的,他想救南田,就这么一个办法。他找到了,却被困住了,一困就是几百年,若不是先灵宫的残灵将他唤醒,他恐怕还是会沉睡下去,略过一场场沧海桑田。毕竟,他不过离开这须臾,天界就发生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走进停风穴,在寒冰铸成的屏障前施法开出一个洞门,待他进去时,洞门便愈合了,洞门内的世界宽阔到看不到边界,他的面前是九十九层冰阶,与周围一样,冰阶透露着纯净而深邃的淡淡蓝光。台阶的尽头是精美的冰座,与周遭一样,萤动着柔和的光。 冰座上端坐着一个女子,身材并不高大,却端坐得威严,她没有任何面部表情,闭着眼睛,安静得像在熟睡。她头上的金钗玉笈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简洁又不露声色地显示着她尊贵的身份。她不算绝美但有几分令人舒服的姿色,倒也让人赏心悦目。身上华美的衣服着着她最爱的黄白游,偏淡的那种,像雏鸭的绒羽。她手上脚上皆有金环玉镯,若是走起来,声音必是叮当清脆,十分悦耳。 北池看着南田,眼中些许怜惜,目光凝了半晌,方取出一红一蓝两团光亮打入南田体内,又缓缓踏上那漫长的九十九级冰阶,像来时一样离去。 灵主归位的消息传到天帝那里,天帝不过新任百年,面庞年轻,却有威严。三十三天的尊神他没见过一个,只与那个与大尊神关系甚密的上仙火凤上朝有过几面之缘。何况三十三天已不属于他九重天的范围,换句话说,尊神的事,他管不了,只是听着这位尊神灵主要点些九重天的神仙去把那只才封印没多久的大尊神黄凰唤醒,便思索着近日无事,下令取消了明日朝见。天帝胜族开始去翻阅桌上的几本奏折,其实上奏大可使用仙力,只是为了贮存便宜,天界上下都默许了纸制。这百年来,他把天界打理得好,翻开奏折,不过零星小事,就千里传言吩咐下去了。 他开始研究他的古籍,一本又一本,大多他之前就研究过了,但至今他仍未得到自己想要的,想到这里,他不仅烦闷起来,皱起那对浓眉,来回在殿内踱步,须臾,他走到殿后的观望台,望见天空中的奇异彩光,他知道那是他们在唤醒尊神。一道陨星流过,隐入了天那边的暗河处,他不安地皱起眉,因为暗河处是天界禁地,他在古籍中了解过。但平时看来,那儿不过是一个没有神仙会在意,没有神仙会拜访的荒凉之地,比偌大的离恨天就只有几位尊神还要荒凉。 那本不该他管,但他也算是个深明大义的君主,而且他认为自己实力也算雄厚,若有妖邪,除之,算一笔功勋。于是他犹豫片刻,便飞身向暗河处,隐入了流光溢彩下幽黑的阴影中。 暗河那里到没有外面看起来黝黑可怖,荧荧淡淡的黄光从割裂这里与仙界光彩的黑蓝色湖水中升腾上来,像是隐星的最后光息。但这不是光息,圣族清楚的知道,天河生光必有生灵,这也是他在古籍上看到的。 他渡过暗河,在莹蓝的星尘冻土上缓步行走,冻土的凉意从脚掌一直传到天灵盖。他四处看看,寻找着生灵,走到一处时,不知被什么无形地挡住了去路,他朝前意动施法便悬空出现一道古老又奇怪的符咒,但被磨损的厉害,许多咒语早已辨别不清。他继续探息,才发觉其被陨星之火烧过两次,若刚刚是一次,那之前一次又是何情何况呢。他沿着好奇揭下了符咒,却又触发了一道上古封印术,不过对钻研多年古籍的他而言,算不得难解。封印解开,一口山洞豁然出现,他用手掐起火向里探去。 焰火似乎惊动了什么东西,洞内传来铁链的铮铮之声,一个苍老而阴森的笑声传来:“不错,能到这里来,你倒是个能耐人。”随后又是咯咯咯的笑声,让胜族背脊发凉。 “何人?”他将自己的威严端出来。 “你再往前一点儿……”胜族听话地靠前,火光映照下赫然显现铁笼,里面四方四壁牵出来的巨大铁链子聚向笼子里一个佝偻的身影。

他站定了,发现是一个眼球泛白的老妪,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都是被狱火蚕食过,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长满疙瘩的□□。 她伸出枯槁的手,长而弯曲的指甲惨白的指着他“你过来,我现在很吓人,对吧。不过,你为我升起阳光就好了,我就没有这么吓人了,而且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给你的,我是唯一能给你答案的,在六界之中。” 胜族本来有些犹豫,但为了得到那个他渴求了很久的东西,还是问道:“你要本座如何?” 他那只手又指向头顶上:“看到了吗,那儿有个隙口,只要阳光从那儿照进来,我就能帮助你了……”胜族有些不敢确信,因为她的眼睛,不像是能看见,不过他还是施法向那儿点去。 一缕阳光像破除阴霾,从顶上斜下而出,穿过铁笼照到老妪的身体上,它笑了,不过很狰狞,不仅因为像被烧伤的容貌,更因为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像蛇蜕皮一样,那些坏死的皮肤从她身上松动,脱落,直到白嫩的肌肤布满全身,年轻的容貌再次显现。 “你是灵蛇。”胜族有些惊讶,因为灵蛇一族早在万年前就已灭族。 “是又如何?我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解你心中疑惑,助你换羽新生。” 胜族见她已洞穿自己的想法,便问道:“你要本座如何?” “把我放出来。”她看着他,像是命令。 胜族犹豫了一下,说:“你一人被关在这处禁地。你若是妖邪,本座放你出来岂不贻害六界。” “哈哈哈。”她笑起来:“妖邪?六界之间若没有妖邪,又怎叫六界。天上的魔界,地上的妖界,地下的冥界,何处没有妖邪。更何况,我是唯一能帮你的,你难道还要犹豫吗?” 胜族沉思片刻:“好,本座放你出来,若你所言有假,本座便立刻令你元神陨灭。” “好。” 他施法解开铁索打开铁笼,汝镜揉揉自己被禁锢了千年至万年的手腕,舒展舒展许久未大幅度活动的筋骨,便大摇大摆的走出囚笼,露出了一抹令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灵主北池这边,众神仙已施好法,五颜六色的光彩融在一起,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透过层层冰晶去冲端坐的南田而去。一声长啸过后,眼前纯粹的屏障裂开崩掉,哗啦啦好似地动山摇。与此同时,南田睁开眼眸,首先是手动了两下,然后再缓行起身,玉铛手镯随着她的步伐和动作铛铛作响,无论是从声还是形,都令人极度舒适。 北池微微勾起嘴角,看着这位金身不坏的大尊神涅槃而归。 南田的目光比较冷漠,只轻轻淡淡扫他一眼,便谢过众仙众神,将碎落满地的凤凰之泪当做谢礼送给他们,便将他们遣散了。 北池同南田一道来到风栖宫,微风轻拂这梧桐神树上系着的鹅黄轻纱,长长的轻纱悠悠地鼓动,和四周的彩云一道悠悠。 风栖宫建在巨大的古老梧桐神树上,神树根被彩云遮住了,冠和干也略有隐藏在云彩中。这棵梧桐树是北池送给南田的见面礼。想到那个时候,北池不禁露出了笑容,如二月和煦的春风。 他们在低矮而巨大的树梢上坐下,南田启唇:“这须臾几年,你去了何处?” “我去了无妄海。”他侧头看她。 “无妄海?我知闻没有活物可以从那里出来。” 北池转回头去,接住翩翩而来的灵蝶:“先灵宫残存的元神救了我,不然,我怕是见不到你了。”他轻松地笑笑,又眼看着灵蝶从他指尖飞走。 她看看他,又回过头:“我也怕。”声音十分微弱,好像怕他听见。 他突然有些激动,不过还是保留着温润的姿态,从袖中取出一支略看简单,细看却精致异常的金质发簪:“这发簪被我改造成了一支法器,我早便备好了……”他起身将发簪奉给南田,“在凡间,男子将发簪赠予发妻,天界没有这些俗规,不过我想与你相守永生的心是真的,南田,你可愿意?”他唤她,语气中竟有一丝令人怜爱的乞求。 南田起身,绕过他,脸上难以分辨是什么表情:“我身为你的侍臣,便是要安分守己,身居尊位,便是要克己复礼。” 他转身看着她的背影:“万年相守,还是抵不过先灵宫教你的礼数吗?”他眼底充满了失望,不过慢慢地,如同恢复泉源的水,他的眼底又亮起一丝希望来,“没关系,我等你,等到你愿意用真心看我那天。” 他将发簪置于那处树梢上,回头看她一眼,便转身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南田看着他的背影越行越远,心中的情绪不知从何体会起。待那背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才转回身,盯着那枚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发簪出神。 良久,她缓

步过去,想将发簪拿起来仔细端详,一只突如其来的手却将发簪夺去。一个黑影从她眼前闪过,落在了高处的树梢上。 “何人?”她皱起眉头抬头往高处望去,一个身着黑衣面带黑纱的女子靠坐在树梢上,斜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汝镜轻笑,收回那居高临下的目光,另一只手摩挲着发簪,阴阳怪气地说:“你在害怕什么?要是我,便一口答应下来,落得个大家欢喜,可不甚好?” “东西还来。”南田觉得她的声音十分耳熟,却一时忆不起在何处听过,也辨不清她黑色面纱下的容貌,便不与她废话。 “东西到了我手里,便是我的了。”汝镜得意地将发簪插入发髻之中便掐诀化身而去,南田见状,也掐诀化身追去。 南田追到往生池,汝镜便不见了踪影。她环顾四周:“你究竟为何人,为何要引本尊来此?” 空荡荡的四周传来一声嗤笑:“我是谁?你不记得了吗?南田。”声音在四周来回荡漾,竟令南田辨不清来源。 一阵疾风刮过来,汝镜向南田的背后袭去。南田转身想抓住她,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推向池水。在跌下池水前的一刹那,她那只用来抓人的手扯下了那黑衣女子的黑色面纱,一张与她的脸一模一样的脸赫然显现。带着惊讶的表情,她跌入了冰冷的池水中。 汝镜见她已完全没入池水中,便迅速施法,一道法阵随着汝镜的动作和手势从天上下降,压在了池水上。猎猎的大风吹刮这她黑色的衣衫和头发。完毕,她起身,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南田,这下,你想回来,除非我死。”她手袖一挥,消失在了未平的风中。 南田在池水中慢慢下沉,眼前的阵法在视野中逐渐模糊,慢慢地,她闭上双眼,失去了意识。几点萤光从池面渗出,消失在了虚无中 汝镜出现在灵主宫门口,她望着门内,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即摇身一变,换上了南田的装束,大步跨进灵主宫内。 北池正在翻阅架子上的卷,见有人来,他便将卷卷好放回,见是南田,他便笑着迎出来。 走近了,他看见她头上的发簪,欣喜地将她拥入怀中:“你同意了。” “我当然会同意。”汝镜在他怀中得意地笑着。 北池愣住了,将她推开,面上如同结了一层冰霜,丝毫不见方才的满眼欣喜,沉声道:“谁把你放出来了?” 她微微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识破了,随即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说明,我足够让你刻骨铭心啊。”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把南田怎么了?”北池不与她废话,冰冷地质问。 她冷笑:“她可是金身不坏,不老不死的大尊神,我能拿她怎样?”她绕到他背后,眼神痴迷地看着他俊美的侧颜,伸手要去摸他表情冰冷的面庞。 他躲开她伸过来的手,冷冷地说:“你把她藏哪儿了?” 她笑起来,又绕到他的面前,要伸手去摸他精致的下巴,又被他躲开了。她抬起双眸,看着那双美丽深邃又不肯正眼看她的眼眸,嗓音魅软的说:“既然她不肯爱你,你为何不尝试爱我呢?”像是在引诱他,蛊惑他。 他无言,只是绕过他冷冷地离开了。她看着他远离的背影,气愤地将衣袖甩得作响,眼中的神色带着几分狠毒。 北池疾步穿梭于离恨天之间。南田刚苏醒,现又被汝镜弄得下落不明,他发了疯似的四处寻找,却又怕尊神失踪之事闹得神心惶惶,以至于他无法去追究谁私闯禁地将汝镜放了出来,也拿那个他恨之入骨的汝镜没有办法。 找了二十余日,北池终于在往生池边寻到了南田的气息。池水深不见底,偶有萤光从池水中溢出而又消散,这便是池水中有生灵的现象。但他不能下去,因为不论神魔,凡进入往生池水中,都会失去神体亦或是魔体,进入凡间轮回。通常,一场轮回结束便会醒来,走出池水,但汝镜对南田施了咒印,南田怕是会在无尽的轮回中生老病死,永远不会醒来。北池施法念咒,试图解开咒印,却一次次被咒印之力反噬,无法,他望着幽深的池水,心底凉得吓人,“凡间人海茫茫,人妖混杂,我该去哪里找你?南田。”他的心里幽幽飘过一句。突然,他好像想起什么,快速掐诀移步到司命殿去。 司命殿前,司命老儿正在树下晒命簿,见是北池来访,便拱手作揖笑呵呵地:“不知灵主大驾,失礼了。” 北池莞尔,彬彬有礼地回应道:“突然造访,是我叨扰了。” “不知灵主所谓何事啊?” “只是借司命君的鉴生镜一用。” “哦,原来如此。”司命老儿点着头从殿内取出一面镜形的神器,恭敬地奉给北池:“这便是鉴生镜了,不知灵主借这鉴生镜有何贵干?”

北池笑得略显苦涩。司命见状便笑道:“是小老儿多嘴了,望灵主见谅。” “无妨。”北池挥挥手,边拿了鉴生镜告辞,施法匆匆回到灵主宫。 北池朝镜面施法,镜面上逐渐出现影像,在他的意念催动下,场景不断变幻,最终落在一个稍显气派的府邸门口,空间从门缝中穿过,一张南田的脸显露在镜面上。北池大喜,停止施法,鉴生镜缓缓落于案几之上。北池忙掐诀向凡间飞去。 汝镜住入九重天有些时日了,离胜族的换羽之日也还有二八十六日,凡间十六年。胜族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日渐虚弱,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汝镜究竟是何办法能让他成功换羽,蜕变新生,但自回来那日,汝镜便神出鬼没,难觅踪迹,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个妖女骗了。 今日,他终于见着了汝镜。 汝镜从外面回来,他冲上去掐住她的脖子:“你说你是六界之中唯一能帮本座的人,可如今本座换羽在即,你却让人摸不着踪迹,你别忘了,本座说过,如你所言有假,本座会让你元神陨灭,本座定会说到做到。” 汝镜不耐烦地一掌将他轰开:“我答应过你的事自会做到,你不必慌张。”她将南田封印了,却还要在三十三天时常露脸,不然那些老不死的尊神起了疑心,会打乱她的计划,胜族这边也需要她安定心绪,她真是烦躁不堪。 胜族被她震开,摔到了地上,他不禁想自己现在已经这么弱了吗?还是汝镜法力高强,深不可测? 他挣扎着站起身,:“好,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若想换羽成功,我有两个办法。一是找到神玥,将其炼化。二是得到能永生之人的心脏,将其炼化。而神玥,我知闻其在一个没有生灵的地方,至于永生之人,天上便只有两个,黄凰和火凤。” “那本座即刻派人去找神玥。”胜族不假思索。 汝镜像是嘲讽地笑道:“你以为神玥这么好找。而且,要找神玥,必须要你本人去才找得到。” 胜族思索片刻:“好,本座便亲自去,不过你答应过要帮本座,你当陪本座去。” “好吧。”汝镜答应下来。